按照慣例,陸相思回房在臉上覆好面紗之後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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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賈大娘的布莊,陸相思專注地寫著紙板,告訴夥計她所要的東西,卻沒發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入某人的眼裡。
自從知道啞姑娘住在繡坊後,章驀然這一個月以來時時注意著布莊,他想再見這個啞姑娘一面,再看一眼那如同相思一般的眸子……
這眸子實在太像了!章驀然心想,究竟是怎樣的面貌讓她的一雙黑瞳似極了相思?他運勁於手,猛然一揮,讓掌風吹落她臉上的面紗。
紅色的面紗突然翩翩落下,驚愕中,陸相思趕忙拉上。
雖僅是驚鴻一瞥,卻早讓章驀然看清遮蓋在面紗底下的容貌,那是……他的相思!
那是他的相思啊!
想也不想地,他上前便抓緊她。懷中不停掙扎著的身子是這樣活生生的啊!
他不禁落下感激的淚水,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找到她了!
陸相思一時嚇得全身僵住,乍見的驚訝還未平復,自個兒就被他抓住;她以為他已離開開封,所以才肯出來的,沒想到他還停留在這兒!
「相思!」一隻猿臂緊扣住她細瘦的皓腕。
「唔唔!」她說不出話來,只能靠著微弱的聲調表示意見。
見她這般說不出話的模樣,章驀然感到心驚,猛然想起老人家說過她是個啞巴!
從沒見過陸相思容貌的眾人,在瞧清她的面貌之後,皆驚呼出聲——
「好美的姑娘啊!」
章驀然重新替她覆上面紗,不顧她的意願,緊箍著她準備離去。
「大爺,您要帶啞姑娘上哪兒去?」布莊老闆娘賈大娘關心地問。
他沒回頭,只丟下一句:「她不是啞姑娘,她是我的夫人,帶走我心魂的人。」最後那句只是輕吐給在懷裡的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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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相思被帶至章驀然歇腳的客棧。
一路上他沒追問她任何事,儘管她啞了,但她仍然是他的相思。
旋身合上房門,他來到她面前,習慣性地將她拉到身邊;但她無言地抵抗著,她再也不要被他一時的喜怒牽動心緒。
看到她這般急著要脫離他的懷抱,他的心就揪痛著。老天!他到底傷她多深,竟讓她如此的抗拒著他?
章驀然痛苦的閉上眼睛,想抹去眼底受傷的痕跡……隨即他張開眼,一雙黑瞳深深地看進她的眼裡。
三年的後悔和尋找只會讓他更愛她、更加疼惜她,不論花多少時間、做多少事,他都要挽回她,只要她不再逃開。
「相思、相思,你聽我說,首先,我要向你道歉。」他扳正她的臉,迫使她抬頭看著他。「對不起,因為我的不信任和自以為是,才讓你受苦。當我在忘憂河畔拾到你的翠玉釵時,我以為……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對你道歉,可是我不願相信你真的死了,不相信你會這麼狠心地離開我,所以我離開太原四處尋找你。每到一處地方,我是既期待又怕失望,期待你會出現,卻又害怕你真的離開人世。」
她眼中的淚因為他的話而流得更急。
「這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是活在悔恨當中。失去你,我就像個活死人一樣!相思,告訴我,你能原諒我嗎?」
她無助的看著他,顫抖的唇沒敢發出啜泣聲。
她看得出他的悔恨和愧色,然而就算他離開太原四處尋她,現在她能原諒他,那又怎樣!苟活三年,能再次相遇並聽他訴說著對她的歉疚,這些都是她沒想過的事。對她來說,有了這些就已足夠,只是她怎能奢求過了這些年,世事依舊如昨?
一切都不同了!
難道他忘了他還有一個妻室嗎?也或許還有孩子呢!
章驀然輕輕捧起她垂淚的臉頰,「相思,你雖不能說話,但你可以點頭、搖頭,別不做任何表示,讓我知道你的心意好嗎?」
她像是要把他的模樣牢牢記在腦海裡似的,深深的看著他,而後她突然用力推開他,跟著跑出房間。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推開他,沒能及時抓住她,再次讓她跑走。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就算花再多的時間,他都要挽回她,他絕不會再讓她像當初那樣毅然決然的離開!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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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離章驀然身邊的陸相思,在繡坊中又恍恍惚惚地過了幾天,連楊羽柔都明顯地感受到她的不對勁。
「怎麼了?裁切出了問題嗎?」楊羽柔看她拿著一塊布料發愣許久。
陸相思搖頭,在紙板上寫著——有點心煩罷了!
對於繡坊中關心她的人,尤其是柔姐,她不曾掩飾自己的心事。
「都是因為最近過年要趕製不少衣裳,累壞你了。這樣吧,今天就放你一天假。」楊羽柔大方地說。
但是陸相思拒絕地搖頭。
放她一天假,她又能去哪兒呢?哪裡都不是她立身之地啊!
楊羽柔拉著她到廂房,「不如你就告訴我煩心之事,說出來,也許心裡會好過些。」
前些日子,她上街巧遇賣包子的老伯,他告訴她有人在探聽啞姑娘的事,她就覺得不對勁。相思來到開封三年,過的是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日子,現在卻有人打聽她,或許其中有什麼隱情。
陸相思奇怪地看著她!不解她為何會突然這麼說。
楊羽柔也不隱瞞,直接說出是賣包子的老伯透露的。
於是陸相思便在一張張的紙上寫出她和章驀然的故事——
等陸相思一筆一畫地寫完她和章驀然的過去後,已是黃昏時分。
「原來你們之間有著如此深刻感人的過去啊!」楊羽柔看完她所寫的紙張,紙上訴說著動人心扉的至情真愛,更是相愛的兩人彼此相知卻又相恨的糾結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