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今夜,即使心中不願,她都將不再是原來的陸相思。
強壓下胸口一股噁心的感覺,她的眼角瞥見冬梅將琴捧上,便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緩步走上高閣……
片刻,自高閣裡傳出一陣悠揚的琴聲,初時樂音低沉、情致幽邈,彷彿在吐訴淒涼;接著曲音一變,頓時清亮高亢,如風嘯浪湧,氣勢磅礡。
琴聲忽而又復前調,輕柔婉轉,此時陸相思輕啟朱唇,唱出如黃鶯般清亮悅耳的歌聲:
「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有梅!頃筐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這是一首希望有人向自己求愛的情歌,用來形容這競香夜,實在一點也不為過。
曲音漸弱,她還未起身,就博得滿堂彩。
「唱得好、唱得好!」出聲的正是趙斌。他的父親是洛陽城的父母官,他平日仗著父親的權勢在地方上為非作歹,調戲良家婦女、吃喝嫖賭無所不為。
陸相思淡淡一笑,起身盈盈一拜。這絕美的容顏,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像犯了癡病似的,好半晌,沒有人的視線能從她帶笑的芙蓉面貌移開。
張嬤嬤一看,趁大家未回過神來、一心想擁有玉如意時,正是哄抬價格的最佳時機。
「各位大爺,我張嬤嬤辦競香月這麼久,真是謝謝各位的捧場……」她使了個眼色給冬梅。
冬梅會意,扶著陸相思離開。
陸相思心中明白,誰出價最高、人品如何,她早已沒有資格在乎。
張嬤嬤的意思很明顯,只要誰出得起錢,今夜她就是誰的。在張嬤嬤眼裡,只要是有錢人就都是好人,哪裡還記得她承諾過要讓她自己選的事……
「既然趙大爺從競香月第一天就出價五十萬兩,那就從五十萬兩開始吧!」
陸相思回到「流星閣」,倚在窗邊,完全不理會外面的叫囂。
「冬梅,你先下去,我沒喚你,你別進來。」
「是。」
遣退了冬梅,陸相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自從見了他以後,她就忘不了他。
她心裡明白他是不會來的,可卻又抱著期待,希望他能帶她離開這個淫亂之地。這種矛盾的心情令她難受,但她實在是沒有資格奢求。
今晚,她就要獻身給出價最高的人,不管對方是老是少、是俊是醜,她都得接受;日後也必須在這樣的日子中度過,直到張嬤嬤願意鬆手為止。
她倏地站起身,望著窗外,突然有種離開這裡的衝動。她不要做花魁,更不願淪為男人的玩物,她只想做個能得到真愛的平凡女子……
看著窗外,她在心中說服自己:別怕,跳下去你就自由了,誰也控制不了你。閉上眼睛,她極力想克服心中的恐懼,將一隻腳伸出窗外,正當另一隻腳也要跨出時,耳畔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姑娘……」
章驀然才進房就看到這讓他驚心動魄的一幕,飛身趕至窗邊,迅速抓住她的手。「抓緊我,別放手,我拉你上來。」
是他?
他真的來了?
「哎喲,我們的玉大花魁,這個大喜之日,你怎麼又尋死尋活……」張嬤嬤從後面跟了進來,拉開嗓子尖叫。
霎時,一座流星閣擠滿看熱鬧的人。
擔心著心中懸念的人兒,章驀然雙手使勁猛力一拉,將陸相思拉了上來。
「是你!」陸相思驚魂甫定,抬頭看了救她的人一眼,真是那個她以為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的男子。
「是我。」章驀然肯定的點頭,知道她沒忘記他,令他心中充滿了暖意。
張嬤嬤哪管他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推開阿邱龐大的身軀,劈頭就想教訓陸相思。幸好,眼明手快的章驀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順勢一扭,痛得她齜牙咧嘴的。
「哎喲,痛……痛死了。」
「你想幹什麼?」章驀然哪裡允許任何人碰陸相思一下,她是他的。
「章公子,您不知道,這丫頭整天尋死尋活的,嬤嬤我只是想替您教訓這死丫頭而已。」張嬤嬤解釋道。
「不必,現在玉姑娘已被我買下,就是我的人,她怎麼樣是我的事。」章驀然鬆手後說道,他向來不容許任何人干涉他的事。
「是,您說的是,我們這就退下。」張嬤嬤討好地說,眼角卻向陸相思狠狠地瞥去,意思很明白,明天再找她算帳。「章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就讓如意伺候您。」
「得了,下去吧!」呂慕凡催著這些閒雜人等離開,他雖不明白主子的舉動,但也沒敢多作停留,隨眾人退了出去。
待全部的人都退出後,章驀然這才回頭看著陸相思。
*** *** ***
「公子,是你買下了今夜?」陸相思怯生生地問,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她的初夜能獻給自己喜歡的人,那是再好不過,即使明天命運堪慮,她也了無遺憾。
章驀然沒回答,只是從懷裡拿出一個白瓷小瓶,拉起她的手,走到桌邊坐下。
他邊按摩她青蔥般的小手,邊說:「剛才可把你拉疼了?」
「沒……沒有。」陸相思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雙眸,只好看著他自瓶中倒出藥液塗抹在她手上,並溫柔的揉著。
「這是青玉露,可消除瘀傷紅腫。」他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眸,彷彿想看透她似的。
兩人皆靜默不語。
陸相思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按理說,他買下她就是她的恩客,可是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任何行動,倒是她的內心充滿了疑惑。
「你……」她打破沉默,然而她雖然受過張嬤嬤的訓練,但畢竟是個黃花大閨女,對於男女一事還是無法輕易啟齒。
「你放心,今晚我不會要你獻身。倒是方才在大廳上沒欣賞到你的琴藝,不如你就為我演奏一曲吧!」他從來就不是貪戀女色之人,張嬤嬤說她三番兩次輕生,想來必定是一個潔身自愛的女子,只是不幸淪落風塵,他又怎能在此刻落井下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