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來,她對他已經不能以「好」字來形容,她為了他改變了個性、打扮、生活習慣……一切以他為中心。
為了他學做菜,被嫌煮得不好吃;為了他打扮,被嫌不夠好看。他取笑她雖然念藝術史,畫作或評論卻都端不上檯面,使得她發憤去選各種課程以充實自己。
一起出門,永遠是她付帳,因為她家境比他好上一大截,到最後,這位日本男士甚至因為住處租約有糾紛,一怒之下搬出來,但是無處可去,索性住進了邵靜心的公寓客房。
她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兩人的關係,卻沒有得到相對的回應。日本男脾氣不好,動輒與她大吵,所有可能傷害他自尊心的大小事情,都會是導火線。
日本男人念完碩士要回國前,他們爆發最激烈的爭執。
一直到那時候,邵靜心才知道,這個吃她的用她的,連她的車子都堂而皇之使用,讓她每天搭地鐵去上課的男子,在日本早就有未婚妻了。
在與她父親生意有往來的友人邀宴上,他們在大宅角落大吵一架,她憤怒得完全無法思考,轉頭就走,一直從側門走出門外,才發現自己身上什麼都沒有帶,皮包就扔在大宅的書房裡。
當時,她只覺得已經無法再忍耐。
為了他,她委屈自己,改變自己,這些都可以忍,只是最不堪的是,他居然毫無感激,一切的追問與質疑,他只以一句話回答——
「是你自己要對我好的。」
多麼勉強,多麼為難,但他卻如此理所當然的住她的房子,用她的車子,讓她掏錢幫忙,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她自願?
她其實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宴會會場的,門口警衛為難她,要看邀請函,她請他們去找日本男人、找主人來對質都沒用,他們認定她是來找麻煩的。
已經疲倦到無法思考,她哭了,幸虧旁邊有遲到的客人幫忙,她才得以順利重新進入莊園。
那個客人聲音很好聽,很有磁性,這是唯一的印象。
然後,她遍尋不獲日本男人,連她的皮包都不見了,無暇顧及正在進行的宴會,她發了狂似的尋找,最後,讓她在圖書室的長窗外,找到了日本男人和另一個女人正在攜手談心。
情況當然非常醜陋,邵靜心這輩子第一次失控到這種地步,她尖叫起來,撲上去要拉開那兩人,可不但沒拉開,反而還挨了日本男人一個巴掌。
她才知道,原來日本男人跟她的朋友莉拉,也是交情匪淺的密友。
最可笑的是,他們演出全武行之後,日本男人竟帶著莉拉忿忿的離去開她的車。
而她,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皮包。
她受夠了!
而那個讓她順利重新進入莊園的客人,居然在離開的路上撿到了步行的她,那時,她只覺得自己繼續走下去,大概會走到地獄吧!
然後,因為種種陰錯陽差,他一路載她回到劍橋。
多麼可笑!她趁暑假期間到劍橋大學修課,本來也是為了日本男,結果現在,竟然搞成這個樣子。
她再也不要當乖乖小女人了。
終於,那位客人載她回到在劍橋市內租的小公寓前了,但她卻發現自己沒有鑰匙,根本進不去!
一整天的折騰終於到達極限,邵靜心在公寓門口放聲痛哭了起來。
一路送她回到家門,已經發動車子準備離開的賀豈凡,自從在火車站開始跟她講中文後,便莫名其妙的覺得,無法就這樣走掉。
她哭得那麼悲傷,好像天地都要為之變色似的。
照她說,也不過就是丟掉皮包,鑰匙也跟著失竊罷了,有需要這麼誇張嗎?
「我可以幫你打電話找鎖匠來開門。」他看著坐在階梯上,把臉蛋埋在手心痛哭的她,忍不住提議。
她還是哭得肝腸寸斷。
「喂,喂!」賀豈凡歎口氣,下車,修長的雙腿走到她面前,彎腰詢問:
「你到底還要怎麼樣……」
沒想到她一頭就撞進他懷裡,手緊緊抱住他的腰,臉蛋埋在他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賀豈凡實在不知道什麼東西過分了,大概是偷皮包的賊吧!他又歎口氣。
「你再哭,皮包也不會回來啊!」
聽到「也不會回來」五個字,她哭得更慘烈了。
旁邊經過的路人好奇側目,賀豈凡想推開她,她卻像無尾熊一樣緊緊巴住,死都不肯放。
他是她唯一的浮木了,雖然是陌生人,雖然連他的長相都還沒仔細看清楚,不過他說著中文,而且,他沒有丟下她離去……
「我好想吐……」邵靜心哽咽著,因為哭得太劇烈而乾嘔,賀豈凡只得拍拍她的背,想辦法幫她順氣。
一個年輕女孩,在這異鄉,與他說著同樣的語言,卻哭得慘兮兮,又嘔得像是要把腸胃都吐出來……
他就算冷血,也實在沒辦法就這樣離開。
「好吧!你要我怎麼幫你?」他無奈的問。
看來他是真的被災星撞上了,雖然這災星目前正忙著把眼珠子哭到掉出來。
在路邊抱著個痛哭的女人,實在不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一向注重形象的賀豈凡,只得想辦法威脅她不要再哭。
「好吧!你再繼續哭的話,我就要走了。」
「不要……」
陌生的胸膛如此溫暖,她無法放手,不敢獨自面對這一個令人心痛的夜晚。
讓她任性吧!她已經壓抑自己去迎合一個爛人,長達兩年。
「那你要怎麼樣?」溫和卻陌生的嗓音,帶點無奈的問著她。
「我要洗澡,我要換衣服,我要喝酒,我要睡覺,我要殺死那個大爛人!」
邵靜心哭得亂七八糟,回答了一整串毫無邏輯可言的話。
「我看我是要去看醫生了。」賀豈凡搖頭,懷疑著自己的精神狀況,他不敢相信自己會管閒事管到這種地步。
拖著一個哭得快要脫水的女孩,塞進車子裡,他不斷歎著氣。
他以為從他如姐死後,他就不會再對路邊流浪狗之類的小動物產生太多同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