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
石月倫歎了口氣,突然同情起這個討厭的傢伙。很明顯的,他已經慌得半點主意也沒有了。
「摩托車先放在這裡,叫輛計程車將太太送去醫院安置好以後,再回來取車,不就結了嗎?」
「噢!對。」阿福呆呆地說,將摩托車推到一旁,上了鎖,舉動笨拙至極。
那年輕人扶著阿福的老婆站在路邊,等阿福忙完之後,揮手招了輛計程車,將夫妻兩個一起塞到車子裡去。
計程車在一陣兵荒馬亂,外加七手八腳的混亂場面之後駛離。
石月倫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回過頭去看了站在她旁邊的年輕男人一眼,正好對方也在打量她,兩個人頓時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謝謝你的拔刀相助。」石月倫微笑著說,大方地伸出手去與對方交握。「幸虧今晚運氣不差,遇到了貴人來相助。」
那年輕人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沒什麼啦!敦親睦鄰而已。」
「敦親睦鄰?」石月倫驚愕地重複,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
他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歲,眼睛大而有神、鼻樑挺俊,臉上漾著燦爛的笑容,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
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是很容易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但為什麼他似乎認得她,而她卻對他這個人一點概念也沒有?
她臉上的茫然之色並沒有逃過男人的眼睛,他嘴角微微上揚著,突然,腳下那隻大狗吠叫了兩聲,似乎不甘被人冷落的樣子,他低頭一看,笑著拍了拍它的頭。
「好,我知道冷落你了,來,跟咱們的鄰居說聲哈囉。」
大狗像是真的聽得懂主人的話似的,果真立起身子,對著石月倫吠叫了兩聲,並對她伸出一隻狗爪。
「好漂亮的狗。」
石月倫笑著跟它握了握手,讚美著它,但絕不是說客套話,這條狗有張漂亮的狗臉,雙眼晶亮有神,一身的皮毛更是光亮光亮,看得出受到良好的照顧。
「它叫什麼名字啊?」
「唐大汪。」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會聽到一個很西式的狗名字,例如Lucky之類的,「這名字誰取的?為什麼給它取這種名字呢?」
「我取的。」男人的笑容很得意,「我姓唐,所以狗狗理所當然也姓唐呀!家裡還有條小狗,叫作唐小汪。」
「哦?那你叫什麼名字?唐中汪?」
石月倫不是故意無禮,但這個男人開朗隨和的個性,使她全然忘記了對初識的人應該保持的距離。
男人大笑了起來,「聽起來不錯,可惜我在出生的時候,對自己的名字沒有選擇權。你好,我叫唐思亞,唐是唐朝的唐,思是思念的思,亞是亞軍的亞。」
石月倫微笑,對這個唐思亞的好感更加深了一層。
「我叫石月倫,石頭的石,月亮的月,倫理的倫。」
「石月倫?石月倫……」唐思亞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奇怪!這個名字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是嗎?我還以為自己的名字沒有那麼大眾化呢!」石月倫笑著說,將抱在左手的講義換到右手來。
自從「崔鶯鶯」一劇演出以來,她的劇團算是有了點名氣,報上也登過一、兩次她的消息,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名人。
唐思亞咧嘴一笑,注意到她換手抱講義的動作。
「這疊東西很重吧?我來幫你拿好了。」他朝她伸出了手。
石月倫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我拿得動。」
畢竟兩人才剛剛認識,唐思亞不願自己的好意被當成是騷擾,因此沒有再說些什麼,但是,這一伸手間,他已經看清楚了講義上的字。
突然,一股沒來由的失望流過了他的心底,雖然很輕微,卻很真切。
「你在補托福?打算出國唸書嗎?」
石月倫驚愕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看起來像學生嗎?你又讓我傷心了,我還以為我看起來成熟多了呢!」她拍拍手上的講義,回答了他用眼神表示的疑問。「我是老師。」
「老師?」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個頭嬌小的女郎,「你在教托福?不可能!你才多大年紀?二十二還是二十三?」
他這樣的問題是不怎麼有禮貌,他當然知道,然而,他真的太吃驚了,天知道,如果她不是自稱自己在教托福的話,他會猜她只有二十歲!
「我二十八了。」石月倫笑著告訴他。
她對自己的年齡從來不在意,因為她始終認為一個人的自知和自信,不應該受到這一類外在條件的影響。
「出國留學這檔子事,我幾年前就已經做過,去年九月才回來的。這回答你的疑問了嗎?」
「二十八?這麼說來,我只比你早出生兩年……」
唐思亞的聲音只比自言自語高不了多少,仍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石月倫。
她並不是個令人驚艷的美女,但是有著清麗的臉龐,除了跟她實際年齡有點差距的天真稚氣之外,她還擁有一股極為特殊的氣質,一股他無法形容的氣質。
「那……你在國外念的是什麼科系?英語教學嗎?」
這是近幾年十分熱門的科系,而她的工作更讓他不作第二種猜想,誰知道石月倫竟然因為這樣的問題,而失笑了。
「不,我念的是戲劇。」
「戲劇?」唐思亞困惑地重複,很難理解有人會出國去攻讀這種冷門的學科,「可是你……你不是在教托福嗎?」
「有什麼辦法?台灣的戲劇界仍是一片草莽未辟,想要憑藉所學的東西來養活我自己,那可不容易,因此,當然得另外找份能餬口的工作囉!」
石月倫笑著拍了拍手上的講義,注意到唐思亞臉上閃過一抹模糊的困惑,以及些許不以為意。
眼眸輕垂之間,她發出一聲輕笑,不著痕跡地往下說:「再說,我也得努力攢錢,才湊得出演出所需的經費。」
「演出?」最後這句話喚回了唐思亞的注意力,「什麼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