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德霍然而起,「給我。」
「不,給我。」伊籐眼睛著了火,胸腔因盛怒而劇烈地鼓動。他一把揪住賈德的衣領,濃眉聚攏,眼神是凌厲而悍烈的。
當黑瞳掃過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鉛體字時,他竟出乎眾人意表地縱聲大笑。
「吃錯藥啦?唐蓉死了你非但不難過,居然還笑得出來。」漢克對他的表現十分不以為然。
伊籐莫測高深地牽起嘴角,自上衣口袋取出一本嶄新的護照,置於桌上。
三人同時一怔——
「原來這些全是你一手策畫的,包括唐蓉的『死』?」布萊德拿起護照,會心地一笑。
「媽的,你就不能早點說明,害我們白驚一場。」漢克喳呼地咒罵個沒完。
「即便報上登載的女屍不是她,但怎麼解釋她的無故失蹤呢?」賈德疑慮末除,他處事向來縝密周延,鉅細靡遺。
是啊!她人呢?
企圖染指高建成遺產的那批歹徒一直不肯輕易放過她,會不會趁昨夜……
伊籐腦子登時嗡嗡作響,握著報紙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也許她只是出去買點東西,或者……」布萊德知道這些憑空揣測的安慰話,根本無濟於事。
「我去找她。」伊籐瘋狂地席捲出去,抱著忐忑惶惑的蕪雜心緒,任由滂沱大雨無情地拍向他的眼瞼。
*** *** ***
倫敦大學的校舍內,不知哪個房間,突然發出猙獰的怒吼聲。
「不可能!」傑瑞把報紙揉成一團,伏在桌上痛哭失聲。
如果上帝允許,他寧願被火焚身的是他,而不是他最最心愛的女人。
起先他以為弄錯了,怎麼會那麼剛好,她也到了倫敦?可,世界上也許會有同名同姓的人,卻不可能有兩張號碼一模一樣的護照,且同時來自中國上海。
還有她的銀行帳號,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夜裡,他決定將高建成遺留下來的財產全部送給她時,曾戰戰兢兢偷偷看過她的存摺。
暗中記下號碼後,他忍不住又吻了她,一次又一次……
他知道她醒著,在他慾火高漲的那一刻,然她始終沒睜開眼睛暍止他;而他,也總算把持住焦切的渴望,留給自己足供憑悼的美好回憶。
在他還來不及告訴她,他有多愛她時,她卻死了,死在一名惡貫滿盈,人神共憤的毒梟的古堡裡,不明不白地。
傑瑞的淚水豆大豆大地滴落在書桌上,濡濕了才剛買回的新書。
「傑瑞,你的快遞。」
小小的信封從門縫裡丟了進來,險些掉到桌底下。
怎麼會有人寄東西給他呢?沒有人知道他到英國遊學呀。除非是高建成手下那群嘍囉!
傑瑞小心翼翼地撕開牛皮紙袋,裡面是一張巨額的支票,和一封短箋。
物歸原主(雖然很捨不得),好意心領了。
祝你早日覓得良緣。
朱茵
「朱茵是誰?」他下記得曾經認識一個叫朱茵的人。
*** *** ***
伊籐停好座車,身旁突然擠近一名白白淨淨的小男孩,手裡拿著彩券,向他招攬生意。
「先生買一張,包中,不中不要錢。」
「走開!」他惡劣的心情才從谷底恢復過來,依然熾烈得渾身沾火。
「不買彩券也行,那請個地陪吧,我在倫敦有個表哥,跟你長得很像……」
「你——」他佇足回身,瞅向那鴨舌帽壓得低低,一身牛仔衣褲的小男孩。
「一天十塊美金,請不請?」雨翦秋瞳懾魂似地,朝他眨了眨。
該死,他怎麼會沒認出來!
「你——」
「先給我錢,然後把彩券接過去,然後繼續表現得很悲傷的樣子。」小男孩邊說邊打躬作揖,千恩萬謝。
伊籐省得,鷹筆的眸光不露痕跡地掃見飯店左右廊柱下各站了三名打手,全是衝著他來的,他愈是傷心欲絕,就表示唐蓉慘死的可能性愈高。
但是他們還不可怕,右斜前方那名穿著唐裝的孤單老人才可怕。如果沒猜錯,他應該就是唐蓉在倫敦的連絡人陳進。
伊籐塞給唐蓉一張百元英磅,彩券也不拿,即捲著磅礡怒焰揚長而去。
「先生,你的彩券。」趁一部大型公車駛過,唐蓉迅速將一疊「不明物件」,塞進他的大衣口袋,旋即兜向另一名中年男子。
「買張彩券讓自己美夢成真,先生……」
伊籐假裝渾然未覺,昂首闊步邁入飯店,狂狷的神態和他過往沈穩內斂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守候在飯店外監視他的打手,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不久即垂頭喪氣地一哄而散。
最後,連陳進也走了,離開時,他臉上是掛著微笑。唐蓉死不足惜,干他們這行的,得隨時有為組織拋頭顱、灑熱血的心理準備。重要的是任務,只要任務能圓滿達成,死十個八個又何妨?橫豎他們有十二億人民,人不是問題,錢才是問題。
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這次功勞他要一個人獨吞!
灰濛濛的天際飄起細雨,濕濕冷冷的感覺讓人不禁起了一陣哆嗦。
唐蓉站在維多利亞女王的雕像下,百感交集。現在她成了道道地地的幽靈人口,沒有身份、沒有護照,連提款卡、信用卡也在一夜之間統統失效了。
她想不通,吉岡百惠已經擁有了兩億日幣,為什麼還要盜走她的皮包?反倒成了她的替死鬼。
她和伊籐都已不記得,吉岡百惠的洋名叫蘇瑞秋,還以為報上登的莫妮卡·唐,只是英國警方弄錯而誤載的。
莫非是天意?她可不瞭解,這就是伊籐精心製造出來的奇跡。
也許冥冥中真的有只大手,在操縱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愛怨嗔癡?
雖然她只是很單純地冀望有個溫暖的家,很簡單地想去愛一個人,過與常人無異的平凡生活;但老天爺似乎不允許她心想事成。
她小小的腦袋,應付不了太複雜的人際關係。不當殺手以後,要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