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給他一點時間吧。」她只能這麼勸他。
他沒有搭腔,表情卻有著深深的自責。
「我不該回來的,是嗎?經過這麼多年,我根本不該再回來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他喃喃地道,臉上涕泗縱橫。「老天爺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還要讓我留著這條爛命來拖累你們?我該死,我真是該死……」
她沒有出聲安慰,只是看著那張像孩子般哭泣的臉龐。曾經,這個男人是她的天,是她信任仰賴的一切,然而自從當年他拋家棄子之後,丈夫這個名詞對她而言就只是兩個字,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看著這個曾經粗勇壯碩的彪形大漢,如今卻身形瘦弱、一身病痛,才五十多歲的人卻已經白髮蒼蒼,她沒有太大的悲喜情緒,只覺得憐憫和感慨。
直到成一正倦極睡去之後,成徐蓉芳才走出病房,瞧見陳常盛正在病房外和主治醫生交談著。
她快步走了過去。「我丈夫的身體檢查報告出來了嗎,醫生?結果如何?」她急急地問。
「不太樂觀。」陳常盛回答。「他有嚴重的高血壓和糖尿病,因為長年酗酒,肝臟也出現腫瘤,恐怕……」
她搖晃了一下。即使她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消息仍然令她一時無法接受。
「是肝癌?」她低問。
醫生和陳常盛沒有回答,但他們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成剛仍然不打算來看他父親嗎?」醫生離去之後,陳常盛問她。
「嗯。他的態度很堅決,說什麼都不肯來。」成徐蓉芳苦笑地搖頭。「成筠和成睿對父親的恨意或許沒那麼深,但成剛當時已經十五歲,大的足以明白這個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有多可惡和不負責任,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也是理所當然。」
空間一下子靜默了下來,沒有人出聲說話。
「也罷,成剛需要的是時間,咱們逼他也沒用。」半晌之後,陳常盛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看來只有請依藍多勸勸他,或許能將他心裡這個糾纏多年的結解開,否則堆積在他心中深根蒂固的憤恨,恐怕任誰也化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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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徐蓉芳像接納回頭浪子般地重新接受了她的丈夫,但是成剛並不。他絕口不提成一正,凌依藍也小心地不在他面前提到這個名字,但他們都很清楚他已經重新回到了他們的生活之中,誰都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一個晴朗的午後,凌依藍到醫院探視了成一正。看著這個影響成剛至深的男人,如今卻只是個躺在病床上、瘦弱蒼白的老人,她只覺得滿心不捨。
由成徐蓉芳口中,她得知成剛仍不曾到醫院探視父親,成筠的態度雖然沒有那麼強硬,但也能理解哥哥的決定。
「妳去看了我爸?」一起午餐時,成筠驚訝地問她。「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伯母給了我醫院的住址,我就過去看看。」
成筠的反應只是聳聳肩膀。「我媽已經通知成睿這件事,就等他確定機位先回台灣一趟,至於去不去醫院看他就再說了。」沒等她回答,成筠繼續接下去道:「我想先跟妳說聲抱歉,為了前陣子我不分青紅皂白就闖到妳家的事。那段期間我哥的脾氣簡直糟透了,簡直和頭暴躁的大熊沒兩樣,後來我和詹能傑聊了一下,才知道是我誤會了妳……」
「沒關係。」
「幸好這些天有妳陪著我哥,否則真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事來。」成筠頓了一下,才苦笑道:「那天我爸突然出現,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妳沒看到我哥當時的眼神,如果不是我們在場,我想他可能會撲上去一把掐死我爸。
後來他甩頭離開辦公室,我們誰也不敢攔他。樓下的警衛說他開車離開的時速起碼超過一百公里,把我和媽都嚇壞了。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妳,有妳在他身邊,或許他的情緒會比較穩定。」
凌依藍回以淡淡一笑,攪動著咖啡沒有開口。成一正住院後的這段日子裡,她和成剛比以往更加親近。雖然他沒有對父親再度出現的事表示意見,但有時她仍會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或是不語地凝視著遠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打算追問,只是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如果他想說,那她自然會知道的。
「妳能原諒妳父親嗎,成筠?」她輕聲問。
「我不知道。」成筠坦白地回答。「我爸離開那年我才七歲,成睿更小,只有四歲。我們對他的印象不算深,但大哥不同。每回我爸發酒瘋亂打人,他就會衝上來護著我們,或是為了保護我媽而跟他打架,而結果通常是被揍得很慘。我們原本都以為我爸早就死了,誰知道他居然會……」
凌依藍靜默了半晌。「我昨天看到他,他的情況……似乎很不樂觀。」
「是嗎?」成筠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他那天一拐一拐的走進來,身上臭得十公尺外都聞得到,大概也只有我媽受得了。」
「妳仍然不打算去醫院看他嗎?」
「他都能丟下我們十幾年不管了,我又何必急著去看他?」成筠無所謂地一聳肩。「倒是妳。妳這陣子經常陪著我哥,妳哥和父親會不會不高興?」
「無論他們怎麼想,只要成剛需要我,我會一直待在他身邊,任何人都動搖不了我的決定。」
她的眼眸清澈,聲音輕柔但堅定,成筠知道自己不必再問些什麼了。愛情會令一個人產生無比的勇氣,即使周圍有再多反對的聲浪,仍然會選擇堅持到底。在依藍眼中,她看到了為愛情而奮戰的力量。
「呃,有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妳。」成筠清清喉嚨,突然有些扭捏起來,「這陣子我和詹能傑相約吃了幾次飯,彼此的感覺還不錯,我想他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