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嘉
胸口像被撕裂般的痛了起來,國良臉色發白的摀住胸口。
急速的心跳聲裡彷彿迴響著某種自隔世傳來的沉痛與哀愁,一個個如夢似幻的記憶如片片落葉飄疊而下,但閃得那樣快速,讓他來不及捕捉其中的影像。
疼痛消失,取代而起的是更令人難以忍受的寂寞,在他臉上留下黯然而迷惘的神情,許久,許久。
第五章
北投是台北市最北的行政區,位於台北盆地東北角大屯山系東南斜向至基隆河間。它的別名有「北頭」、「八投」,是該地區原住民凱達格蘭人「巫女」的意思,因為北投一帶硫磺煙霧瀰漫,原住民認為有巫神在,故以名之,漢人根據其音譯名。
環繞北投的大屯山系為十多座死火山組成,在大約一百多萬年前開始噴發,直到十數萬年前才逐漸熄火,成為死火山。火山雖然已經不再噴發了,地底的熱源依然活躍,與地下水結合後,形成一片廣大的溫泉區,分佈在淡水河北岸與礦溪流域,約有二、三十處溫泉露頭,是全省單位面積溫泉密度最高的地區。
溫泉造就了北投的繁榮與興盛,自日據時代就廣建了許多溫泉旅社與公共浴場。但比起台北市中心櫛比鱗次的商業大樓,穿梭忙碌的車潮人潮,北投顯得平實、空曠,仍是一塊未完全開發的士地。
從市中心一路行來,過了士林後,車窗外的景觀沒有那麼多密集的高樓大廈,綠意倒增添了不少。天際線顯得空曠、明朗,藍天白雲盡收人眼底。
惠嘉邊看風景邊細細複習著近日來讀到的有關北投當地的史料,慧黠的眼眸滴溜溜轉動,偷瞄身旁駕駛座上的男人。
哼,她又沒要他來接,自己要來,又擺一副酷臉給她瞧,真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惠嘉將思緒回溯到四十分鐘前。
為了拍攝川崎峻的MTV,她好不容易才說服家人放她單飛一星期。這是她成為廣告明星以來,頭一次在外過夜,表姐夫婦自是格外放心不下。儘管張英端向他們保證此行絕對安全,還把川崎家別墅的地址、電話都交代清楚,他們一早起來仍對她耳提面命一番,塞給她一支行動電話還不夠,交代她每天早晚至少得打一通電話跟他們聯絡。
她自然只有唯唯諾諾的點頭,好不容易門鈴響起,前鋒派人來接她了,門一開出現個戴著墨鏡、一身黑的壯碩男子,一身的草莽剽悍氣息看得唐家人目瞪口呆,還以為是黑道大哥登門造訪呢。
幸好他拿下墨鏡,露出眾人熟識的面目,屋裡的氣氛才和緩了些。
「不是張總監要來接嗎?」玉龍表姐夫的語氣雖然客氣,眼中卻閃過一抹戒備。
「兩輛車都坐滿工作人員,張英端怕委屈了姚小姐,所以我來接。」他酷酷的回答,神情冷淡。
「喔。」
這一聲狐疑加防備的「喔」,把她從驚喜中喚醒,她必須承認,她完全沒想到他會過來接她。
從張英端那裡確認他的承諾沒有打折後,她一直期待著兩人的再度見面。
那天在他辦公室裡的每一幕不定時的在她腦中溫習。雖然不知道他為何一再迴避兩人間的情愫,但一確定他並非對她無動於衷,她就下定決心要逼出他的真心。
看出表姐與表姐夫對國良心懷芥蒂,為免事情生變,她當機立斷的將行李箱的把手往他手上塞,拉著他另一手急急的往外走。
「我們走了,再見。我會打電話回來的,不要擔心我。」她邊按下電梯下樓的按鈕,邊朝送出門來的表姐、表姐夫熱情揮手。
直到電梯門隔開親人明顯不贊同的眼光,她才鬆了口氣。
「哼哼哼……」
順著他暗示性的低哼,她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他的手好大,好溫暖。
「可以放開了吧?」他的聲音低沉冰冷,像忽然下的一陣冰雹將她滿腔的溫柔情意都打散了。
她忍住眼中的刺痛,怒目瞪向遮住他眼中表情的墨黑鏡片,那層鏡片好比一堵牆擋在兩人之間,讓她看不透他的想法。
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這番領悟讓她心底的刺痛減緩了些。如果他需要一層墨黑鏡片來保護自己,就表示他在心虛。
她輕輕放開他的手,退後一步靠向電梯壁,找到一個比較好的角度打量他冷肅的面具。
他是個滿適合穿黑衣服的男人,簡單的V領毛衣搭配同色系的直筒長褲,呈現出簡潔有力的陽剛風格。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頭一次見面時,他也穿著類似的衣服。
一小撮不馴的劉海掉下來,遮住他飽滿的前額,吸引著她發癢的指頭想伸過去撥開。但她什麼都沒做,只是渴望的瞅向他。
或許是感覺到她異常灼熱的凝視,胡國良略顯不自在的將臉別開三十度左右。當電梯門打開時,他按住鍵鈕示意她先走出,方提起旅行箱跟在後面。
「右轉。」來到大馬路上,他聲音緊繃的揚起,越過她趕在前頭帶路。
他們停在一輛黑色的跑車旁。
她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國良隔著墨鏡看她一眼,緊繃的嘴角微向兩頰扯動,勾出一抹得意。
「還不錯吧!」
「豈止不錯,簡直是美呆了。」她認識的大部分男生只要聊到車經,沒有一個不意氣風發的。她猜想胡國良也一樣。
「從前輪到車頂形成的拱形線條,瘦長的窗戶,高側翼,以及輪輻邊的短凸,給人靜止時也有往前跑的前驅感呢,彷彿只需一眨眼,車子便咻的不見。而渾圓的外形提供的結構張力,更給人一種硬漢的感覺,」她停下來看他一眼,彷彿在說就像他給她的感覺一樣。「卻又同時傳達出安全與堅固的愉悅感,是讓人可以倚靠、信任的。」
「沒想到你這麼瞭解車子。」國良將旅行箱放進行李廂,墨鏡從鼻樑略往下滑,深黑的眼瞳閃著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