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別生氣,我來跟他說。」她先抱住國良的手臂,感覺到他的怒氣平靜下來,這才轉向攢額蹙眉又嘟嘴的川崎峻。
「川崎先生……」
「我不是什麼先生,你叫我阿峻就好。」他不悅的打斷她,很介意她主動抱國良,而且抱這麼久都不放開。
「好,阿峻。」她客隨主便的順他的意。「我知道你不是……我是說,天呀,要怎麼講?總之就是……」她揉著額頭思索適當用詞,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就是指這種時候吧?
本來要把心裡所想轉換成言語做委婉的表達就有一層困難,現在還要從中文轉換成日語,對惠嘉而言更是難上加難,是以支吾半天仍扯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
「你要說什麼?」出乎她意料的是,川崎峻居然以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溫文的詢問她。
「你……會講中文?」她又驚又喜,隨即板起臉。「你怎麼不早說?」
「你沒問呀。」他一副好委屈的模樣,一旁的胡國良則氣得齜牙咧嘴。敢情他一直以為川崎峻不會中文,所以都用日文與他交談。
「好,好,沒關係。」惠嘉輕揉著國良的手臂肌肉安撫,使得後者像只被撫順皮毛的大山貓,舒服得只想低哼起來。
可惜時候不對,惠嘉放棄眼前馴服他的大好良機,轉向川崎峻,語氣顯得無比輕柔。
「阿峻,我希望你知道我也很喜歡你,」見他歡喜的笑開顏,似乎隨時準備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將她從國良身邊搶過來,她趕緊說:「可是你不能一見到我就抱住我,然後就……」
「我們以前就是這樣啊。」他打斷她,臉上有抹受到傷害的脆弱。
儘管心疼他,惠嘉不認為姑息他是件正確的作法,她臉色一整。
「阿峻,我想你是把我當成別人了。我不是你的姐姐,雖然我很希望我是,但我不是。」
「不,你是!」川崎峻的反應比她料想得到的還要激烈,惠嘉頭痛了起來。希望川崎峻不是思姐過度,導致精神上出了問題。
「我叫姚惠嘉,在台灣土生土長。」她強調的道。「而你是日本人,你姐姐應該也是日本人,所以我不是你姐姐。現在你知道你是認錯人了吧?」
「不。」他的回答輕柔而堅定,在以近乎深情的眸光熱烈的看著惠嘉一會兒後,終於在她頭皮發麻之前移開,漫移向被繡有石斛蘭圖案的布巾遮住的牆面凸起物。
「不。」他輕輕的吐出聲音,皮褲裹住的修長腿兒朝那道牆走去,伸出優美的手掌抓住布巾一角,用力扯了下來。
那是一幅幾乎有半人高的仕女畫,主角是位穿著和服的日本少女。她站在蘭花廳外的露台上,背對著不遠處的溫室。
當惠嘉看清楚畫中少女的容貌時,她呀的輕叫出聲,對畫中人的眉目、輪廓竟與她十分相似,除不可思議之外,另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並同時感應到國良的身體輕顫了起來。
她決定走上前確認,當她欠動身軀,國良忽然間捉緊她,眼中充滿著複雜、狂亂的情緒。她輕拍著他的手臂,在這番安撫下,他像是平靜了些,與她一同走近觀視。
雖然家中有個善於繪畫的嫂子唐玉翎,但惠嘉對繪畫的鑒賞能力還停留在門外漢的階段。然而,即使是門外漢,也知道這幅畫相當出色。畫者運用中國水墨畫的技巧,將少女的神情繪得栩栩如生,彷彿下一秒鐘她就會走出畫中,或是回眸轉身朝溫室走去。
而當她注視進畫中少女的雙眸裡時,她彷彿在那雙澄澈含情的眼眸中感受到澎湃的情潮,那是激烈得無法掩飾的愛慕之情呀。
「我本來以為我只能擁有這樣的姐姐,但現在你回來了,回到我的身邊……」
川崎峻的聲音因激動而沙啞,惠嘉不由自主的看向他,在那雙深幽的眼瞳裡看到兩簇靜靜燃燒的火焰,還有無邊的傷痛以及歉意。她忍不住想要安慰他。
「阿峻,你沒有對不起……」她差一點就要講「我」了,幸好及時回過神來。「我真的不是……我是說,雖然我們長得有幾分相像,但我不是你姐姐呀。」
說到這裡,她的語氣轉為同情。
「她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到現在還沒辦法接受?」
川崎峻哀傷的彎下嘴角,浮現在他臉上的表情,是那種難以啟齒告訴別人的痛楚。他突然掩住臉,低泣的道:「除非姐姐重新獲得幸福,不然我的哀傷還要持續到下輩子。」
「什麼?」惠嘉一頭霧水。
川崎峻搖搖頭,知道她還沒辦法瞭解。他做了個深呼吸後,將手從臉上拿開,恢復平靜。
「你餓了吧?」他對她親切的一笑,迷人的笑靨可以讓人忘記煩惱。「我們吃飽飯再談好不好?」
???
川崎家的午餐料理令人食指大動,加上主人慇勤的勸菜,惠嘉吃得相當盡興。反觀胡國良,他的胃口似乎不怎麼好,面對滿桌的佳餚興趣缺缺,眉頭始終糾結著,似乎為什麼事所困擾。
吃完最後一道甜點,以狀似雪白麻W的粉嫩外皮、包裹著冰淇淋般沁涼內餡及整顆新鮮草莓的甜點,惠嘉在滿足的咂嘴之後,猛然想到自己忙著吃大餐,倒忘了前鋒的其他夥伴有沒有得吃。
「對了,張總監他們……」
「他們在宴客廳吃。」川崎峻立刻為她解惑。「那裡比較大,可以容納較多人。我們所在的這間餐廳是家人吃飯使用的。」
「看得出來。」惠嘉擦了擦嘴,目光欣賞著週遭的佈置。
這裡給人的感覺溫暖融洽,圓形的天花板對映著圓形的桌面,除了三人各佔著一張椅子外,另有兩張椅是空著的,她眼前彷彿出現一幅天倫其聚的畫面。
坐在主位的一家之長與身邊的妻子兒女一塊用餐,不,除了五張椅子外,還添加了一張,被放置在男主人身邊的位子,佔據住這張椅子的男人有著剛毅的臉容,眉眼間與國良有幾分神似。
「川崎先生,我很希望你能夠說清楚,因為我很不喜歡這種被人愚弄的感覺!隱含躁怒的聲音鏗鏘有力的擲出,將惠嘉的意識拉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