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這麼說,」安慈臉上的同情使人受不了。「她還給我看了醫生的檢驗報告!」
小曼垂著頭,定定地望著鞋尖,空氣沉悶得令人好難受。好半天,她抬起頭,清澈的眸子只剩下隱約的淚影。
「是你的孩子,是嗎?康柏!」她望著他。她才以為失而復得的愛情,還不曾握穩,又似乎失去了。
康柏皺著眉,神情十分複雜,複雜得沒有人能懂。
「我不回去,她能怎樣?『他問安慈。
「她要使你身敗名裂,使小曼——見不得人!」安慈歎息,「要說的我已說完,你自己決定!」
她輕輕握握小曼的手,轉身離去。
五分鐘前的歡樂、愉快、滿足似已消失,走廊上的氣氛變得冰冷而死寂,還有僵硬。事情怎麼是這樣的呢?既然是愛,愛得那麼辛苦,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橫加枝節?一次又一次,這種愛——誰能受得了?
「回去吧!康柏!」她黯然無奈地。
「相信我,我只愛你,小曼!」他抓住她的手不放。
他的手在發抖,他的手心在冒汗,他的眼光像個做錯事求恕的孩子,他那矛盾——看得人心都痛了,這一次,他甚至拋棄了驕傲!
「我知道,我也感覺得到,」她搖搖頭。「但是,你必須回去,回去——負責!」
「她是敲詐,我不能上當!」他激動地。
「你若做過,她有敲詐的權力,」她笑得飄忽。「即使你不怕身敗名裂,我不在意無法見人,孩子總得有父親!」
「不,我不能就這樣——失去你!」他叫。
「由不得你,康柏,」她抽不回被他緊握的手,「潘明珠不是劉情,你還不明白嗎?」
「你——小曼,你怪我嗎?」他凝視著她。
「我說不出,」她輕輕搖頭。「你做這樣的事,我不可能不怪,不生氣,只是——」
「小曼。讓我們逃走!」他天真地。
「逃開了潘明珠,能逃開你的良心?」小曼正色地說,「一個連自己骨肉都不認的人,有什麼資格談愛?」
「但我們——」
「沒有緣吧!」她笑得好淡,好無奈。
「不,我只愛你,小曼!」他不放手。
「愛,也包括責任和道義,」小曼說,她真能這麼理智?「你一開始就錯了,你只能接受自己造成的錯誤!」
「那不是——一輩子遺憾?」他痛苦地。
「你該早些想到這兩個字,遺憾!」她說。
「是——她來找我的!」他激動地,「她來纏我的!」
「是理由嗎?」她搖頭。「沈欣如來找我,纏我,另外的人若來找我,纏我,我也接受?」
「小曼——」
「今天——你為什麼還來?」她自顧自地說,「你明知我抗拒不了自己的感情,你明明已和潘明珠——康柏,你為什麼還來?徒增——痛苦!」
「我不來更痛苦!」他叫,「見不到你,我什麼都不能做,又煩躁,又不安,我只能接受她——是她找我的,我根本不喜歡她,我只是——不能平衡!」
「為這種事,你錯了兩次!」她再搖頭,「這次我想不計較——也不可能了!」
他黯然沉思良久,終於——萬般無奈、萬般依戀地放開她的手。就在這放手的一剎那,小曼知道,所有的一切已成過去,他們之間再無關連,沒有椎心痛苦,只是麻木和冰冷,最後一絲的感情,也在雙手相握時傳到他身上。她不恨,真的不是恨,怎能恨一個得到她全部感情的男孩?她是那樣愛得全心全意,愛得心都痛了,但是,他——愛她多少,他對她付出了多少?他就這麼放開了她,回到潘明珠那兒?
「我不說再見了,」他凝視著她,深深、定定地,那對總是帶笑的眼睛再無笑意,變得——冷漠。「你——保重!」
小曼搖搖頭,望著越來越深濃的黑暗。花廳裡的音樂在響著,歡笑繼續著,幸福和愛情也只充滿在花廳裡,長廊上冷寂而沉悶。
『幸福對我真是很吝嗇,「她靜靜地說,」每次我以為得到了它,卻只是個幻影!「
「是我錯了,」他誠心誠意地認錯。「如果可能,我真願從頭再來一次,我必定知道該怎麼做了!」
「會嗎?」她飄忽地搖頭。「你突然調去重慶,是巧合,是你自願?或是——有人運用了影響力?」
康柏呆一下,整張臉都紅起來,訥訥的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他們之間是真正瞭解吧!小曼竟看穿了他!
「你使我無地自容了,」他苦笑,「我想——我就像下棋,走錯一步就——全是錯的,再也沒有勝望。」
「你很聰明,失去一樣,你立刻就去抓第二樣了!」她抬起頭,眼中光芒逼人。
「不是聰明,是貪心,」他搖頭。「我想爬得更高!」
「什麼時候你才能有滿足感呢?」她問得含蓄。
「不知道,也許永不會有,」他說了真話。「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不夠我發展!」
「野心家,你已經到了雲上,不是嗎?」她說。
「雲上的自由,無拘束地縱壞了我,」他自嘲地,「我總是隨心所欲,總是放縱自己,我吃到自己種的苦果!」
「你不會在意的,即使苦果,你仍在雲上,不是嗎?」小曼盯著他。「甚至—叫爾會爬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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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高的雲上,更稀薄的快樂!」他歎息,「我現在相信平凡、踏實才有快樂,滿足!」
她的雙手緩緩放在長廊的欄杆上,她看見他剛為她戴上的戒指,她看見他的那張軍裝照片,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玄妙,不屬於她的,強求也沒有用,康柏雖回來了,卻仍是要離去,剩下的——只是戒指和照片,怎樣的無緣?
「你——去吧!」她不再看他。
「小曼——」
「別再放縱自己,被愛也是種幸福,你要珍惜!」她說。失去他,雖是一生的遺憾,卻怨不得任何人,包括潘明珠,她的咄咄逼人也為愛——錯的只是康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