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經過了永久的時間,他們下滑之勢一頓,終於停在一條獸徑上。枝幹樹丫,層層迭迭,江金虎硬拉起梅玉心,往一些根本看不出來是路的方向闖過,總走得出一條路來。
「阿、金虎……你、你為什麼,認得路?」梅玉心追在後頭喘憩,疲累不堪。
江金虎快速瞥她一眼。
還是不要跟她說,木柵山區是道上兄弟砍完人之後隨便一扔的好地方,也是他們以前出來「撿」兄弟回家的老據點吧!
「再一會兒就到了。」
「我們要去哪裡?」
「前面有一條小徑通往大馬路!」
梅玉心嬌滴滴的一個閨秀,幾時受過這種倉皇逃生的苦?她臉上說不清是淚是汗,沁出來便抹掉,再沁出來再抹掉,喘得心都快跳出來。
「我不行了,你自己走吧,不要理我了,我只會拖累你。」她用力掙開他的掌握。
江金虎恍然不聞,揪起她繼續往前走。「這裡有蛇,妳不怕?」
「蛇?」她火速彈起來,乖乖被他往前拖。
「到了!」他陡然停下來。
「啊——」梅玉心及時抱緊了他的粗臂,才免於跌入一道不知何時出現的大縫裡。
「妳先跳過去,我跟在妳後面。」
「跳過去?」她花容失色。
這條山縫黑幽幽的,深不見底,而且看起來像有一哩寬!
「大馬路就在那一頭,只要回到大路上,我們就有救了!」隨路「借」輛車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我、我……」她下唇發顫,再回頭看看那條大縫。「我跳不過去。」
如果在其他時候,江金虎可能有時間同情她——畢竟她現在實在是狼狽到極點,秀髮散亂,裙襬撕裂了好幾處,他應該會……
好吧,他承認,即使在其他時間,他也不是那麼憐香惜玉的男人。
「我叫妳跳,妳就給我跳!」直接破口大罵。
「看到他們了!」追兵的聲音竟然已在咫尺之遙。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
江金虎將她推開一小步。「好吧,我先跳。根本沒那麼難,妳看了就知道。」
儘管他人高馬大,身手卻異常矯捷,只聽呼地一聲,人影晃動,一眨眼他已經在彼岸。
「快過來,我會接住妳。」江金虎急切地對她伸出手。
梅玉心瞧瞧寬縫,再瞧瞧他的大掌,眸中懼色越來越盛。
「我、我不敢。」她捂著臉嚶嚶啜泣。「你自己先逃吧,不用管我!他們不會傷害我的,他們只是想要抓你……」
追兵已在一尺之外。
「快跳過來!」江金虎大吼。
「沒關係的,你快走。等他們發現我對你一點都不重要,他們會放我走的……我只是一個弱女子而已……」她放棄地委頓在草地上。
「找到了!」一個黑衣小弟猛然從後面的樹叢裡衝出來。
「江金虎呢?」
「逃到對面去了!」
「×!姓江的,你有種給我回來!」
那道裂縫著實寬,一時竟沒有人敢跳過,一群人只好隔岸向他叫囂。
另一個小弟一把揪起委靡的梅玉心,見她容色,先是一愣,再來就是賊忒兮兮的饞笑。
「媽的,姓江的真會挑老婆,娶了個老婆這麼水!」手指已經不乾不淨地摸上她臉頰。
「金虎,你快逃,不用理我!」梅玉心慘呼。
江金虎咬了咬牙。
下一刻,眾人眼前一花,一道勁風陡然從對岸掠過來。
江金虎一把將老婆搶回來,破口大罵——
「干!女人,會被妳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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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妳改變主意,打算跟著他亡命天涯了。」
葉天行優閒地坐在小牛皮沙發上,啜口酒,端詳對面不動如山的女人。
她很美,真的很美,沉靜端坐的時候彷彿一尊精雕細琢的玉像,有著說不出的冷艷。
但是,當葉天行直視她深不見底的眼瞳,一股細微的寒慄感從背心泛延開來。
一個為了自身利益,連枕邊人都能毫不容情下手的女人,他可沒有那個膽去碰。
「我不是絆住他,讓你們順利將他抓到手嗎?」梅玉心冷淡地答。
「很高興江金虎的老婆比他本人守信用。」
「江金虎的老婆」這個稱號讓她的眉間起了下波瀾,片刻又回復毫無情緒的模樣。
「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應該是問妳希望我如何處置他才對。」葉天行勾起的嘴角隱藏在酒杯後。「依照我們的協議,妳把江金虎所有的暗樁密盤全告訴我,我則替妳解決江金虎,讓妳以悲傷未亡人的身份回去培植傀儡,慢慢接收他的勢力。看,我一點都沒忘。」
在見過梅玉心以前,他本來對這個協議嗤之以鼻,然而現在,他不那麼肯定了……
葉天行不是沒有看過凶神惡煞在他面前擺譜,但這女人輕描淡寫的神情,卻別有一股陰森駭人的氣勢。如果她說她要取代江金虎的位子,他相信,她真的做得到。
「先讓我見他一下,我有幾個關鍵問題得先問清楚。」她沉默片刻,突然說。
「妳不會突然心軟,想幫助他逃跑吧?」葉天行警覺起來。
梅玉心的臉上再度出現表情——冷笑。
「我若會心軟,就不會主動聯絡你江金虎今天打算離開了,更不會在更早之前幫你和鍾老大牽線。我說要擺脫他,自然就是認真要擺脫他。」
「好吧,讓妳見他無妨。可是過去幾個小時,我的手下好好招呼過他了,妳看了可別心疼。」
她端端正正地挺起身,甚至不看他一眼,跟著一名手下直接走向地下室。
下了樓梯,撲鼻而來的陰濕惡臭讓梅玉心蹙了下眉。
未打開地下室的小房間之前,她先低聲向身後的手下確認,「裡面除了江金虎還有誰?」
「沒人!現在是中場休息。」手下油腔滑調地回一句。
「嗯。讓我和他獨處。」
打手聳了聳肩,沒意見。
鐵門嘰嗄一聲打開,一盞微弱的燈掛在天花板上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