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想讓人得知曾做過何事,最好的法子,一就是別做,二,則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否則,在日後一旦有人出聲,是非就會像滾雪球般愈滾愈大,最終難以收拾。
這道理,太子或許熟知,但也或許太子因太過有自信能讓有心人閉上嘴,因而沒盡力做到完滿。
是太子給了他一個機會。
在得到了范淅陽後,就等於是攤開了自太子登上千歲之位以來的所有罪跡,將太子每一樁斗行皆書於筆下的范淅陽,不但提供給他們線索及證物,亦助他們找著其他還活著,或是已半死的人證,現下,就差個時機點。
欠缺時機,是因若是就這般冒然欲扯下太子,父皇那邊少不了會有陣疑心,疑他何以不全心治理封地,反積極暗中調查太子是否失德,因此在出手之前,他得給自己找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就在這時,老天就給了他一個再恰當不過的借口。
據報,前年入冬後,長安以北雪量不豐,入春亦未降下半滴雨水,去年起,湖水日益乾涸,至今年入春時,江河已水淺得無法行舟,江北大片良田在谷雨過後乃是荒土一片,播不得種又種不得其它作物,眼看今年莊稼收成將無,偏偏上天,就是滴雨不落。
這是楊國開國以來,首次遇上的大荒。
西起長安,東至揚州,荒旱連綿,各地地方官急報於朝廷,聖上在得知此事事關重大後,即命太子速速賑災。
因天子身在長安,為保京畿,太子首先釋出長安官倉之米救都,但欠糧之地並非只限於長安而已,除河南府外,江北各地皆有饑民,因此太子再下令河南府洛陽以賑江北各地。
然而在長江以南,則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與江北相反,除巴陵外,九江至丹陽一帶,處處洪災,江南正面臨百年來最大水患。
人人自危。
要想打擊一個人,就得趁他疏於防備、忙亂最弱之際。再加上現下太子一手掌握全國糧倉,掐緊了民生命脈,江北要生要死,全操在太子之手,太子一念之間,包括長安在內,江北各地即可能風雲變色,在這時機上,要自太子身上找把柄、尋借口,何難之有?
況且,聽賀玄武說,近來,父皇似乎龍體欠安……
靠在窗畔欣賞巴陵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致,鳳翔得意地漾著笑。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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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谷雨過後,連日大雨導致長江以南河道潰堤處處,信王領地內,揚州與丹陽之間的運河河道已癱瘓,杭州水路亦然,齊王領地則以鄱陽、豫章水患為劇。
鄱陽湖之水日日高漲,湖水已臨湖堤最高線,隨時都有潰堤之虞;豫章則處於兩河河水匯聚之處,地勢低漥,河道之水已將要蓋過河堤。
聽聞各地送來的急報後,速撥兵救災的玄玉,將軒轅營大半兵力全都撥至即將潰堤的鄱陽與豫章,當兵分二路的余丹波與樂浪趕至兩地之時,兩地之民與兵,皆已在地方官的指示下堆高土堤。
淋著大雨站在湖畔望向眼前宛如汪洋的湖面,眉心深鎖的余丹波在丈量水勢的下屬又再來報,湖水又往上竄升之時,仰首看向上方絲毫不肯停歇的雨勢。
「將軍,鄱陽太守在問是否還要再加高土堤。」冒雨跑至他身後的袁衡,邊揮去面上的雨水邊向他請示。
始終定目沉思的余丹波並沒有回答他,只是環首看向湖岸處處愈置愈高的土堤,過了很久,他狠心發令。
「停止圍堤。」
「什麼?」袁衡沒想到得到的竟是這個答案。
無論再如何反覆思量,余丹波還是認為此舉無異火上添油,「如此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再圍堤下去,湖水益高,一旦堤垮,將造成更大的損失。」
「那該如何是好?」生在南土的袁衡聽了更是心焦。
「洩洪疏浚。如不疏浚,潰堤將是必然。」鄱陽湖畔一帶儘是良田,亦是玄玉領地內最重要的農地,若再不快些將湖水引至它處,湖堤若潰,只怕今年將無半點收成。
「將洩至何處?」
「沿河道洩往長江。」余丹波邊說邊朝一旁的袁圖彈指,「立即命士兵日夜挖渠通向最近的河道。」
「將軍。」在袁圖銜命而去後,袁衡不安地問他有沒有考慮過後果,「下游有著九江,一旦洩洪將造成九江水患。」
他沉沉吐了口氣,「九江地勢較高,九江城應當不至於遭波及,主要是九江城外臨河眾鎮。」
「將軍要犧牲臨河眾鎮?」實在不想見到此局面的袁衡,不忍地追問,「難道真無它法了嗎?」
兩權相害取其輕的余丹波也是別無選擇。
「不如此,倘若鄱陽守不住潰堤,屆時九江將蒙受更大損失。」九江是玄玉封地內最重要之城,亦是玄玉與眾人辛苦重建的精神堡壘,因此若要保全九江就必須有所犧牲,他也只能忍痛割捨。
「……末將明白。」忍痛的袁衡用力頷首。
余丹波一手搭著他的肩,「聽著,你立即快馬返回九江見王爺,請王爺速速疏散九江城外之民入九江城避難。」
「是。」
「長空!」余丹波再朝另一個忙得團團轉的人交待,「速派人去疏散此地百姓,由你親自率軒轅營兵伍護送,任何人皆不可留下!」
「百姓該疏往何處?」
「絳陽。」他早已盤算好了,「命軒轅營守軍速搭百姓暫居之所,並調度糧草供百姓吃食。」
「遵命。」領命欲走的顧長空才轉過身,就險些撞著了已站在後頭聽見余丹波方才發落的鄱陽太守。
余丹波趕忙迎上去,「大人……」
「將軍不必解釋,本官深知將軍苦處。」鄱陽太守在他欲開口前已先搶白,即使築堤多年工程浩大,如今破堤,心中雖有所不捨,但為救家園,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