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為了自個兒日後在太子手下,生死恐將難定,因而憂心不已的康定宴,在得了她這句話後,用力忍下鼻酸,重重向她頷首。
「謝王妃……」
「多謝大人這些年來的提攜與照顧,珍重。」她嫣然一笑,轉身步回車輿命人起程。
煩惱自己性命安危的康定宴,在目送著冬卿一行人遠去之時,不禁回想起,當年玄玉初抵洛陽時的種種,以及這些年來的改變,到現下太子收回洛陽的歷程。
時光改變了一切,現實與殘酷,則改變了許多人。
為了生存,玄玉已不再是當年的玄玉,他也不再是個只想圖榮和守住洛陽的小小地方官,這條佈滿陷阱的前程之道上,他被現實推著走,被人心角力中的殘酷逼得不得不一如沙場上的武人,得拿起刀子抵禦外敵保住性命,那麼在未來呢?那又會是怎樣的一副局面,屆時又將會有著怎樣的改變?
他想,在這片即將風起雲湧的蒼天之下,無論何者,在這場必須以性命作代價的賭局中,既下了注,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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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
夜闌時分,位於城西處鮮有人往的黑獄外頭,數名事前已收到消息的獄卒,在一輛急馳而來的馬車停車在獄門後方時,忙不迭地上前接駕。
「大人。」恭候已久的獄長,在皇叔賀玄武下車後,忙不迭地掌著燈親自將賀玄武迎入門內。
不想驚動任何人,刻意夜半造訪的賀玄武,急步步入門內,隨後大門在他身後重重合上,裊裊餘音,在靜夜裡造成了陣陣迴響。
指名要下獄中最深處黑牢的賀玄武,在獄長的帶領下,穿過長長的迴廊,步入一道暗門後,在幽暗中拾級而下,不發一語的賀玄武,在一抵黑牢時,不適地掩著鼻,對這裡頭不流通且瀰漫著腐臭味的空氣頗為皺眉,當他的兩眼較為適應此地的幽暗後,他依舊扳著臉,對早就被告知他要來此,亦知他來這找何人的獄長揚手,示意他帶路。
難得出現在黑暗中的燭光,行進間,映照在牢房上,在牢牆上形成一束束的光影。走在獄道中的賀玄武,在搖曳的燭火中四下看著兩旁的牢欄。
在這座京中有名的黑獄中,藏關著的,多曾是朝中之官,因死不得又放不得,故而遭下罪圈禁於此。
「就在這。」停步的獄長,涎著笑臉,搓著兩手看向賀玄武。
「一旁候著去。」賀玄武命身後的侍衛給了獄長一袋銀兩後,不耐地將他給支開。
「是。」
在侍衛的掌燈下,賀玄武站在牢房前,瞇著眼看著裡頭面壁席地而坐的囚犯,但只一具背影並不能讓他認出人來,就在他想開口喚那人轉過身來時,身著囚衣的人犯,已遭燈火吸引轉過身,並抬首望向他。
「皇叔賀玄武?」從沒想過會在這見到這名皇親的范淅陽,在訝異之餘,不禁懷疑起此人夜半造訪黑牢的原因。
「認一認。」認出了他的面孔後,知道找對人的賀玄武,自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扔至他面前,「這可是你所書?」
曾遭塵封,再次攤放在眼前的折子裡,陳舊的墨跡,靜靜呈現在范淅陽的眼前。回想起這本折子是如何遭太子壓下,又是如何害他葬送仕途、及賠上全家老小的性命,范淅陽的眼中有著悸動。
「倘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還想將此折送至聖上手裡?」當年為了舉發太子,范淅陽苦心搜集了許多罪證,但他之所以功敗垂成,就是因遭太子給攔腰截下,如今放眼朝中,恐怕沒人比他更瞭解太子曾做過些什麼。
自他的話裡,范淅陽立即推斷出此客何以自遠方而來。
「皇叔與太子有過節?抑或何人想對付太子?」若不為此,他相信,就算他老死在這,亦不會有人聞問。
「想,或不想?」只要他願相助,就等於握住了太子最大的把柄。
范淅陽淡淡回拒,「落至這步田地,老夫已一無所有,牢外之事,再與老夫無關。」
這世上,不是誰有理或誰有真相,就能穩操勝券獲得正義的,在上伐太子一事中,他深刻地體悟到,只要誰能作主,誰能握權,誰就是真相,就算字字血淚、樁樁鐵據擺在聖上眼前又如何?
所謂的是非真理,皆是由人揉捏出來的。
「好歹你也是兩朝元老,屈死在這,甘心嗎?」眼看他的目光似平淡得一無所求,不願白跑一遭的賀玄武忙想打動他。
「子孫死盡,族人散盡,皆因老夫一筆之過。」背負著眾人之死的罪疚,現下的范淅陽,只想靜靜地在牢中渡過懺罪的晚年,「老夫不會再與太子有所瓜葛。」
「功名呢?」賀玄武不死心地再問,「十年寒窗不易,文人最重的是名節,你想帶著一身污點入土嗎?」
「但求無愧於心。」早已看開的范淅陽,依舊不為所動。
無法攻克於他,站在牢外的賀玄武扠著腰,有些沒好氣地在他眼前來回踱步,過了半晌。
「太子終有一日將登基。」賀玄武刻意一笑,「讓這等人御統天下,你真無愧於心、無愧於民?」
面色霎時變得有些灰敗的范淅陽,微瞇著眼瞪向他。
賀玄武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如你所說,因太子之故,你已家毀人亡,既然身後沒了顧忌,又何妨為民再試一回?」
他不答反而把話問在前頭,「皇叔為何人而來?究竟是誰想拉太子下馬?」
「這與大人無關。」自袖中取出另一張紙的賀玄武,將它扔至他的面前,「若想翻供,若想離開此地,那就在這上頭劃押。」
靜看著擱放在地上,那張能讓他再為民一搏的紙張,范淅陽在動心之餘,滿腦迷思。
放眼朝中,到底還有何人這麼積極想除掉太子?他想不出、猜不透,但若說到關係的話,這個賀玄武,似乎是在鳳翔所總管的太原待過好些年,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