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居於中軍前部的余丹波,在敵軍做困獸之鬥,想改朝燃煙處衝鋒時,他朝身後彈指後冷聲低喃。
「在我的地頭上,想翻出我的五指山?」這場仗中,損失一個前軍就已經算很給狄萬歲面子了,他還急著要兵援長安,狄萬歲別以為他會再讓軒轅營多損失一兵一卒。
在余丹波令下,另一批兵箭馬上自敵軍另一旁派放上天,不但阻止伏羲營前進亦大大地刪減起兵員數,從天而降的兵箭勢若雨下,來不及持盾的士兵們當場慘死箭下,一整支訓練有素的大軍登時如亂了手腳,陣型守不住、攻勢又拉不開,不願大軍在煙霧中盲目待死的狄萬歲,狠心朝殘餘的全軍下令往前衝鋒與軒轅營中軍硬碰硬,也料到他們會做拚死一搏的余丹波,立即派箭燃訊,命左翼軍停止燃煙,埋伏在燃燒小城兩旁的右翼軍登時派大量騎兵竄出,與據於伏羲營後頭的另一半中軍,及前頭余丹波所率中軍齊時收網,一舉將敵軍夾陷在原地。
據於馬背上的軒轅營騎兵,開始在煙霧散開的戰場上進行掃蕩,眼前四蔓的煙霧方散開,站在煙霧中禦敵的伏義營士兵才睜大眼想看清, 一柄柄長形陌刀巳白馬背上掃下直朝眾人喉際掃過,伏義營陣中持盾的步兵紛紛上前舉盾力拒戰馬,然而緊接著派出步兵跟上的軒轅營,亦開始一步步縮減敵軍據地。
夕日不知是在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又是一日將盡。
接連著一整日受敵軍強攻,伏羲營盛況已不再,狄萬歲的眼眸中閃爍著心痛,不忍地看著那些誓死跟隨他的部屬,遭敵軍分割在圓陣中,
一一遭到誅減,其實他是可以避免再讓手下死於敵軍之手的,只要他願降,但堅信他終究能夠戰勝餘丹波的手下們,卻不肯讓他保他們一命,他們寧願保全他的威名。
承認戰敗並非易事,但承認手下是死於自己之手,更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面出路已讓軒轅營徹底截住,在部屬們懇求他不要出降聲中,狄萬歲斷然地拒絕了他們的請求,派兵舉旗出降,且命殘軍棄械,而非得負起戰敗之責的他,則手持一刀一盾,正正地迎對恭候他已久的余丹波。
余丹波毫不猶豫地舉弓瞄準朝他衝來的狄萬歲,首箭避過他手中的厚盾射向他的左腳,在他顛跛著步伐時,一箭再射中他持陌刀的手臂逼他棄刀,在此時,自四面八方將狄萬歲包圍的箭兵,亦紛紛持弓拉弦對準他,狄萬歲分神一看,余丹波立即把握這機會再補一箭,左肩上的兵箭,令狄萬歲再舉不起手中之盾,縱使他能擋得下前頭的余丹波,他亦無法阻止將他包圍的箭兵們,眼中盛著不甘的他,索性在余丹波的面前棄盾。
透過弓弦,余丹波瞬也下瞬地瞧著這個將自己不得志,全部怨懟至他人身上的對手,半晌,他收箭將手中的余家弓拋向身後的副官,慢條斯理地抽出腰際的陌刀,一步步走向狄萬歲。
「你在等什?」狄萬歲還以為他會一箭解決他。
余丹波低沉地開門,「我要你死個明白。」
聽了他似隱怒的聲音,狄萬歲怔了怔,而後在他的目光下吃力地站直了身子與他四目相對。
「先前,你勝在心中有怨而我無。」伏羲營之所以能夠逼他進洛陽城,是因為他對狄萬歲根本就沒有半點不滿與不平,他沒有狄萬歲那般極力求勝的決心。
「我敗在哪?」狄萬歲緊接著問。
「你敗在心中無恨而我有。」
他眼中有著訝然,「恨?」
「我恨我沒能早點送你上黃泉……」樂浪死後,堆積在他心中的自責,令他後悔之餘決定速戰速決。
就連威名赫赫的辛渡與閔祿都不能教余丹波有恨呢,他可能是余丹波在這世上最恨的人。
狄萬歲露齒一笑,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覆蓋住了多年來心底那份對余丹波的妒怨。
封侯拜將,是他一生的夢,他總渴望著所付出的,能夠與所得到的相同。他一直都是這麼告訴自己,不是他狄萬歲無能,而是時不我予,多少人曾在他背後為他不能有所成就而感到惋惜,聆聽著他們一聲聲的低歎,他比誰都想自這困境中爬出,他不信天意如此,若余丹波能,他定也能,他不信他就只能永遠站在低處看人。
但在洛陽戰場上,他的夢醒了,究竟誰是天下第一,和那些自年少至今的渴望,在他與余丹波交手後,變成了沙場上遠處寂寂繚繞的回音。
他怎會忘了,武將的一生,就只是在等待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就只是在追求一場暢快淋漓的戰役?等待了那麼多年,在洛陽城外他找到了期盼已久的對手,而他也自余丹波的眼中看見那份肯定他的目光,他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在余丹波的心中刻下更深刻的痕跡。
也再不會有人,會用這種眼神看他。
這就夠了。
在接觸到狄萬歲眼底那份釋然的眸光時,余丹波登時揚刀衝上前,傾全力一刀砍過狄萬歲的頸間,當余丹波停止腳步時,狄萬歲的人頭,在他身後,緩緩墜下。
九江。
伏羲營兵臨城下,退回九江城的軒轅營大軍,正據守在九江城外城牆上,以大石或滾木向下力砸,或將燒熱的油往下淋澆,試圖逼退那些想攀上城牆的敵兵,一根根拒木,不斷推走架上城牆的木梯或是鷹爪,九江城外城處一片喊殺聲,往卜竄升的黑煙密佈天際。
眼看九江愈守愈不易,再如此下去趙奔恐將得逞,坐鎮在城內的冬卿在收到燕子樓派來的急報後,忙不迭地去與袁天印商量,但她並沒有找到心急如焚的袁天印,倒是找到了個安安靜靜待在房內一事未敞的袁天印。
「袁師傅還不求援?」
「向誰求援?」袁天印挑了挑眉,似乎壓根就沒這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