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後的下人為他們紛紛斟上酒,紛持著酒杯的眾官員,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射至他們素來馬首是瞻的康定宴身上,只見氣定神閒的康定宴,二話不說地飲盡杯中酒,在場眾官,這才放下了心坎上的那個結,也依樣劃葫蘆地飲下這杯賞面酒。
「坐、坐!」滿面笑意閤不攏嘴的冉西亭,不似席間的眾官有那麼多心思,一個勁地熱情招呼著他們。
入了席後,頭一個按捺不住腹裡疑蟲的梁申甫,壓低了音量小聲在程兆翼耳邊問。
「大人,為何齊王會突然想擺這個宴?」這是怎麼回事?前些天派去打探的人還說齊王這幾日來都關在府內悶悶不樂,怎麼今兒個他卻心情一改,這麼大張旗鼓地宴請洛陽眾官?
「誰知道?」壓根就不想赴宴,但卻硬是被押來的程兆翼,滿心不甘地對席上的玄玉怒瞪著眼。
「楚郡王呢?怎不見他人影?」總覺得不對勁的康定宴,在席上找了一回後,愈想愈覺得古怪。
「他昨兒個就出城了。」收到線報的梁申甫,飲下了杯酒後以袖抹了抹嘴角。
「出城?」康定宴霎時瞇細了眼,「上哪?」
「說是要到長安納糧。」
「怎麼,回去搬救兵?」程兆翼相當看不起地哼了哼。
梁申甫一手撫著下頷,「應該是。」想那玄玉,今年不過也才十九而已,一名無知小輩哪會是他們這些老手的對手?八成就是被他們給了道下馬威後,臉面掛不住,還有性子耐不住,所以才急急忙忙地派人回去哭訴。
程兆翼樂開懷地拍著掌心,「說不定,就是因為吃到苦頭了,所以今晚才急著擺桌和頭酒來向咱們賠不是,巴望著咱們往後能給他一丁點好日子過。」
「別高興得太早。」然而康定宴卻不如此作想,「我總覺得這頓酒宴裡頭有譜。」那日才給了他一記下馬威,今晚就忙不迭地來討好他們?若只是想討好他們,那幹啥還軟硬兼施地把他們全請到府裡來?
「有譜?」沒想那麼多的梁申甫,舉杯欲飲的動作怔了一下。
程兆翼忙跟上一句,「難道,他想搞鬼?」
一時半刻間,理不出頭緒的康定宴,雖是直覺地認為玄玉定是在後頭進行著什麼陰謀,但想了半天.卻又找不到半條可疑之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沉沉地吁了口氣,「總之,咱們提防著點就是。」
「嗯。」
在廳上的氣氛冷清到一個程度後,準備使出法寶的玄玉忽地站起身,朝身後拍拍兩掌,廳旁兩處的樂師,立即在他的指示下演奏起助興的悠樂,十來名身著艷服的舞伶,也紛自兩旁魚貫舞出廳堂。
早已看慣這等歌舞的眾官,但就在眾人臉上紛寫著意興闌珊與提不起勁,在那當頭,流洩在廳堂裡的樂音倏地一變,由悠揚纏綿的一改,登時變為琴絃急撥、重鼓密捶的快奏,不多久,急急慌撥的琴音被驟地竄高的二胡取代,那二胡的絃音像根拔尖的繡花針,不停地直往上扯,似非要扯上天頂不可,令席間的眾官
皆不住皺緊了眉心,當絃音緊繃到一個幾欲絃斷的頂點,而眾人再也忍受不下去時,絃聲猛地一斷,宴廳裡燭火盡滅,在廳內架起的舞台上燈火乍亮,舞台前垂曳至地的帳廉也「唰」地一聲迅速拉起,在廉後,一張天仙似的艷容,登時震攝住眾人的眼瞳。
纖纖玉指勾彎成蘭花指置於額上,仰彎著身子作出孔雀之姿的舞姬,在下一刻快板的舞樂奏起時,隨即在台上亭亭旋舞,絹繡著孔雀彩羽的裙裾漾了一圈圈旋轉的漣漪。
獻舞盡歡之中,舞姬驀然抬起美艷無雙的臉蛋以對眾人,秋波頻送的媚眼,在她長睫輕搧的片刻間,像一具具無形的套索,直鎖住眾人的眼,看似掌中輕的她,一壁舞動著窕窈的嬌軀,一壁朝眾人抿唇而笑。
坐在席上端審著席間佳賓們反應的玄玉,兩眼來來回回在席中各官員的臉上走過。他滿意地微揚著唇角,看著眾官員們的眼珠子,皆直不隆咚地瞧著台上的美人舞姬,很高興色不迷人人自迷這話能夠在今晚得到印證,尤其是河南府郡令程兆翼,他那副毫不掩飾色相的模樣,可露骨極了。
「玄玉,她是……」兩頰微紅的冉西亭,一手指著台上的舞姬,一手悄悄拉著玄玉的衣袖。
「師傅替我找來的。」專心打量著在場官員們反應的玄玉,漫不經心地應著。
冉西亭忍不住想讚歎,「他打哪找來這等美人?」生得這麼好,舞藝又超群,尤其是那雙滴溜溜的媚眼,只消被她一瞧,恐怕三魂七魄就被勾了去。
「不知道。」玄玉摸摸鼻尖,「師傅只說她是名滿揚州的頭牌花魁,初晴。」在今日的酒宴前,下人送來了封袁天印派人送來的信,信中說明將會有對男女在今日入府,果不其然,在天色未晚前,府前還真來了對男女,而女的,就是正站在台上獻舞的美人。
雖說眼前活色生香的景況,以及台下眾官們捧場的模樣,讓冉西亭很是覺得臉上有光,但在廳角一隅,某人頻打酒嗝的聲響,就是讓冉西亭無法專心地欣賞舞姬美妙的舞姿,他撇了撇嘴角,轉過頭去一探究竟,但不看還好,一看,就瞪大了老眼。
頓時覺得顏面有失的冉西亭,忙不迭地再推推玄玉。
「那人是……」他一手指向坐在廳角一人獨佔一桌,桌上擺滿了數罈子酒,正拎著酒罈猛灌的大漢。
「那個啊。」玄玉瞥了一眼,「他也是師傅帶來的人,名叫燕子樓。」
看不下去的冉西亭直皺著眉,「這人又是什麼來路?」瞧瞧那傢伙,衣著不得體地半坦著胸膛不說,還一手擒著一罈酒仰頭咕嚕嚕直灌,一腳就這麼大剌剌地擱擺在椅上,那模樣,簡直……簡直就是丟盡他們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