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偃不得不先揮退熊鉞,由他自己來審問。
「哼!你們這群王八羔子,待會讓老子知道確實是你們耽誤了重要軍情,我就一個一個扒了你們的皮!」
熊鉞氣呼呼地走到一旁,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兩隻眼還死瞪著他們。
「之前,你們收到的任何一封信函,都有確實交給熊將軍嗎?」屈偃溫和的問。
眾人面面相覷,有的人說有,有的人卻畏畏縮縮,不敢回答。
屈偃看出哪些人神情不對,針對他們問道: 「如何?有什麼問題嗎?」
那幾個神情怪異的人,正是那天將小羊皮信函拿給袁泗湘的五個人。
他們知道自己並沒有確實將信函交到熊將軍手上,可是又不敢肯定是那封信出了問題,所以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如果照實說了,不僅可能連累到巫女,他們自己也免不了罪。
「沉默是什麼意思?告訴我,有或沒有?」
「還不快說!惹毛了我,就有你們好受的!」熊鉞不像屈偃那麼沉得住氣,在旁邊連連拍桌子。
眾人正猶豫問,袁泗湘緩緩地走了過來。
「不要為難他們,是我拿走了信函。」她平靜地說。
「你!」熊鉞憤怒地拍桌而起。
「姒兒。你為什麼……」
「我會向你解釋。先讓他們走吧!」
屈偃示意眾人退下,眾人立刻如逢大赦般跑走。
「你給我說清楚!你劫走重要情報是什麼意思?」
熊鉞眼睛活似要噴出火來。
「很簡單,不要你們做無謂的犧牲。」
「什麼無謂的犧牲?」熊鉞氣惱地說。
「沒有致勝的把握,就叫無謂的犧牲。」
「你!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會勝利?動不動就咒我們死。你安什麼心眼?」
熊鉞瞪她,她也瞪了回去。
「你死不死,我不管。至於其他的人,我希望他們好好活著。」
「你這臭婆娘,別以為我不敢打你!」熊鉞氣狠狠的握緊拳頭,全身肌肉繃得死緊,彷彿隨時都會揮出拳頭。
「你當然敢了,暗箭傷人你都敢,何況其他。」袁泗湘冷笑著說。
「你……」
「熊鉞,你先出去。」屈偃突然發出聲音。
「好,屈偃,你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婆娘,叫她不要太囂張!」
熊鉞像一隻憤怒的大熊走出去之後,靜謐的書齋中只剩下屈偃和袁泗湘兩個人。
「姒兒,你太胡鬧了!」
「對不起,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做。」她願意道歉.但是對於自己做過的事,絕不後悔。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破壞了我的決定。」
「我知道你打算做什麼,我不能眼睜睜看你犧牲生命。」
「你對我沒有信心嗎?」
「那你告訴我,如果當初你依照自己的計劃去行刺秦始皇,你有多大的勝算。」
屈偃無法回答。他知道沒有勝算,但他更知道有些事,他不能不做。
「秦皇這次巡狩天下,前往行刺而不幸喪生的六國義士有多少,我相信你比我還清楚。就算秦始皇不是利用巡行設下陷阱,企圖將天下心懷異志的人一網打盡,你告訴我,在那種天羅地網的守備之下,有多少人可以全身而退?」她繼續問道。
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道:「我知道沒有退路,但……義無反顧。」
「什麼義?」
「復國大義。」
袁泗湘搖搖頭。「偃,你很矛盾。你明明比其他所有的人都清醒,為什麼還要拿一個虛幻的夢來催眠自己?你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以卵擊石,卻還要去傲,難道你以為你這樣殉國了,楚國就會振興嗎?」
屈偃無語,臉上也沒有表情。
「六國都亡了,就算楚國獨自振興,還能撐持多久?你出身貴族,讀過史書,一定知道,自從周朝禮制崩壞以來,天下烽煙四起,各國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不斷挑起戰火,兵馥連年,人心已經厭倦了。過去七國爭雄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她試圖以道理來說服他。
「你說的,我都懂。但滅國的仇恨,不能不報。」
「為了報仇,把自己的命賠上去,你認為值得嗎?何況,賠了命,也不見得報得了仇?」
「至少,我必須對得起自己的國家。」他冷靜的說。
袁泗湘見自己怎麼說,都沒辦法動搖屈偃的決心,不由得無聲地流下眼淚。
「但是你對不起我。」
「姒兒……」
「你想丟下我……你只想著你的國家……」她顫抖著聲音說道。
屈偃皺了皺眉頭.眼中有不忍,但更多的是無奈。
「你可以求仁得仁,輕易的死了。那我呢?你要我跟著你一起死,還是要我一輩子痛苦的活著?」
「我對不起你,但你不能體諒我嗎?」
「如何體諒?」
「我身為楚國宗室,國家滅於仇敵之手,我有復仇血恨的責任。我不是沒有顧慮到你。但我別無選擇.你應該懂的。」他低聲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我懂。我都懂。你不是沒有顧慮到我,但你所謂的復國大義,遠遠比我重要,是不是?為了復仇,你隨時都可以捨棄我,是不是?」她冷冷的笑了,淒然的眼中卻沒有笑意。
「姒兒!」他的眼神流露出痛苦,卻沒有話可以為自己辯解。
「我前世死了,不忍見到你的覆亡,硬是等了二千多年,等待再一次重生的機會,為的是什麼?我讓自己投胎轉世的靈魂,穿越兩千多年的時光,再一次回到你身邊,為的是什麼?為了讓你遺棄我?」
「我沒有想過要遺棄你。」
「對,你沒有想過,但時間一到,你就會那麼做了,連想都不用想。」
屈偃再一次無言以對。
「偃,你知道嗎?其實死亡並不可悲。可悲的是生不如死地活著的人。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寧願安靜地死去,也不願這樣活著!」她雙淚交流,轉身欲離開。
屈偃隨即抓住她的手,卻讓她輕輕掙開。
「我想,你並不愛我。」她輕聲說道,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沒有追上前去,因為即使追回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頹然地坐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