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朗不禁好笑起來,「翠兒、茜兒,不是呢,你們的嫂子是謝家莊人氏,這輩子可還沒上棲渡山過呢!」
安瑜看了他一眼,谷梁朗卻只是苦笑。
只見兩顆頭顱冒了出來,都是圓圓的臉孔,圓圓的眼睛,連小巧的鼻頭都是圓圓的,看起來分外甜美嬌憨,只見一個穿綠,一個穿紅,身量容貌,倒是一模一樣的。
「呀,真的不是呢!」安翠和安茜一聲歡呼,衝進大廳,「谷梁哥哥,恭喜你娶了個漂亮新娘子!」她們一左一右攙著秋娘問長道短。
「好了好了,別嚇著人家了。」安瑜被她們倆逗笑了,「帶妳們的嫂子歇歇,園子裡鬆泛鬆泛。」
安翠和安茜咭咭呱呱,扶著秋娘,就往後樓去了,安瑜寵溺地看著她們,搖了搖頭。
轉向谷梁朗,安瑜臉色凝重了起來,「你娶了妻,卻沒有稟告杏仙派的師尊?」
谷梁朗一臉不自在,「……正要上山稟明師父。」
「你明知道你師尊的女兒一心想嫁你,你師尊也一直暗示力促,你卻……」
「大哥。」谷梁朗皺了皺眉,「秋娘已是我的妻,別談這個了。你看秋娘這病症,和三個小妹的病……」
「是一樣的。」安瑜默然一會兒,「她應有良醫護命,不然論起來,她比翠兒、茜兒沉重的多。」
谷梁朗心裡只覺得越發沉重,「大哥,我只能求你了。」
「我?」安瑜苦笑,「我一介藥師,連自己妹子的病都治不好,求我什麼?子霽,你醫術高於我,難道不知道這病醫藥罔顧?」
「但是三個妹妹卻都……」谷梁朗還想爭辯,安瑜卻擺了擺手。
「我能做什麼?我只能幫她們延命止痛,我這個做大哥的……」他滿臉痛苦,谷梁朗也不忍說下去了。
相對沉默了一會兒,谷梁朗勉強笑道:「大哥,再也沒有大夫能做得比你更好了,連我也不能夠。三個妹妹都好端端的,我看翠兒、茜兒氣色頗佳……大妹妹呢?我怎麼沒看到蘭兒?」
安瑜淒然一笑,「她也念著你呢!常常問,谷梁哥哥怎麼下來玩?她從小早慧,就你把她當大人看,跟她談詩說賦的。你也知道,我於詩賦上極平常,附近好大夫多得是,好先生沒幾個,養出這麼個才女妹妹,讓她這麼寂寞,我這做哥哥的也實在對不住她……」
領著谷梁朗往後院走,拐過一彎流水,只見一座低緩的小丘。
青草萋萋,環繞著新墳。
「蘭兒……」安瑜撫著墓碑,表情哀傷,「谷梁哥哥來看妳了,妳可歡喜?妳最愛跟谷梁哥哥玩對對子,現在要對,可對不到了……」
谷梁朗只覺得腦門像是挨了一記悶雷。他自幼來到棲渡山,常跟著師父下山採購藥材,他跟安瑜一見如故,三個安家姊妹更像是他的親妹妹,尤其是安蘭,從小就不同凡女,雖然身有痼疾,卻極愛讀書,安翠、安茜天天淘氣個沒完,就她斯斯文文的埋首書堆,他也特別疼愛這個小書獃妹妹。
不過半年光景,居然天人永隔。
「她連十二歲的生日都過不了……」安瑜的臉上蜿蜒著淚,「你說,我還能幫誰?我連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
安瑜翹首望天,「我安氏一脈單傳,男丁都苦於心疾早夭,到了我這代,居然不是我,而是我三個妹妹!若是有病災,為何不降臨在我身上,卻讓我三個妹妹替我承了去?這三個妹妹,是我娘掙命換來的……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娘?我絕不娶妻,這種血緣,到我這代就該斷了!人人都說,我是天下第一藥師,連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這個第一……真是諷刺!」
看著安瑜慘哭,谷梁朗只覺得鼻酸,輕輕的拍他肩膀。
他心裡有著很糟糕的預感。將來對著青垣慘哭的命運,自己恐怕是躲不去了。
想到這裡,他原本守得嚴謹的平靜,幾乎要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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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讓安翠、安茜兩姊妹拖著走到後樓,這對寶裡寶氣的姊妹很熱心的端茶倒水,七嘴八舌的問東問西,害秋娘不知道該答哪個才好。
雖然吵人,卻不讓人討厭,大概是她們一派天真爛漫,孩子氣還極重的關係。
「先喝個水如何?」秋娘笑著說,「說得這麼快,我還真怕妳們噎著了。」
安茜嘻嘻一笑,「秋姊姊,妳真漂亮。妳在哪兒遇到谷梁哥哥的?他怎麼跟妳求親的?有沒有後花園幽會啊?」
「對啊對啊,有沒有那個什麼花下月前?」安翠也湊上來,滿臉興奮。
「花前月下啦!」安茜不耐煩,「蘭姊姊叫妳唸書不唸書,連個成語也說不好。」
「妳又比我多念多少書了?」安翠撇嘴,「蘭姊姊也叫妳少讀些傳奇本子,妳又聽她的了?」
秋娘聽了她們的對話,便問:「對了,我聽安大哥說,妳們還有個同胞生的姊妹,就是蘭兒麼?怎麼沒看到她人呢?」
安茜、安翠對望了一眼,神情慘澹了下來,旋即甜甜一笑,「蘭姊姊比我們先走一步了。以後我們也會跟她去找娘的。」
秋娘愣愣地看著這對甜甜的姊妹,細想想,不禁如墜冰窟。「孩兒家怎麼說這種喪氣話……」
「沒有喪氣啊!」安茜眨著大大的眼睛,「我們三個出生這兒就有病。」她指了指心,「活到這個歲數,福伯福嬸天天念佛,說是老天爺可憐了。蘭姊姊冬至的時候傷了風,就……我們應該也會這樣吧!」
秋娘像是被當頭澆了盆冰水,愣愣地看著這兩個恐怕才十來歲的孩子。她們跟她一樣,也是先天帶來的心疾?她突然明白了,明白為什麼子霽眼巴巴的將她帶來,應是看安瑜百般疼愛呵護這三個有心疾的妹妹,想來應有良方。
若是知道安蘭早夭……子霽心裡怎麼受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