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兒沒一樣不要錢的。大伯經商理家手段又不如父親,早已入不敷出。父親過世,剛好給他一個光明正大覬覦家產的理由,偏偏父親早有防備,將家交給她打理,所以大伯才千方百計的要把自己嫁出去,好在弟弟還沒長大前,恣意的使用家產。
就算不如大伯的意,大伯也看在她必死無疑的份上,不至於出此下策。
若不是大伯,她只是菱仙鎮一個小小商行主持,行商也無跟人結怨,然而……刺客的目標卻是她無疑。
思前想後,秋娘驚疑不定,抬頭看著谷梁大夫,卻見他也陷入深思之中。
谷梁大夫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大夫。」她開口,「可否請您留在謝家莊數日?」
他回神過來,「當是如此。」
為什麼「當是如此」?她美麗的丹鳳眼閃了閃,卻不說破。「那我讓蓮兒為您在留芳閣安置。」她想了想,「蓮兒,安置好了大夫,讓冬弟來留芳閣讀書。將東廂房整理整理,請夫人來此清修。」
冬弟來了,母親卻怎樣也不肯離開佛堂,她心裡焦急,卻也不能多說什麼。
隔了幾日平安,她又笑自己爭心。等五姨娘遇襲,她又變色。
「五姨娘呢引」秋娘只覺心頭瞎鬧,眼前一黑,蓮兒害怕的扶住她。
「別驚慌。」谷梁大夫鎮靜了她的驚恐,「她沒事。只是手上著了一刀,無大礙。」
「我要見她!」她為什麼這麼粗心?為什麼沒把她請來留芳閣?
「我這不是來了?妳幹嘛緊張得像鬼似的。」五姨娘晃進來,沒事人似的。
秋娘一手拽住她,從頭看到腳,看到五姨娘手腕厚厚的紗布,突然落下淚。
「這是怎麼了?」五姨娘叫了起來,倒是慌了,「拜託,是我挨刀欸!挨刀的人沒哭,妳哭什麼呢?」
「對不起……」秋娘咬住嘴唇,努力安頓心緒,不讓自己太激動。
「採花賊要來就來,妳管得住?」五姨娘拍拍她,多少年沒見這小姐落淚了?「幸好有谷梁大夫……」
秋娘望望其他的人,心口涼颼颼的。擠在她這病房裡的僕役,有好幾張新面孔。
「谷梁大夫,謝您了。」她的聲音恢復正常,「其他的人都下去。」
等走得剩下谷梁大夫和五姨娘,秋娘嚴厲的對五姨娘說:「我在麗京買了織坊,妳馬上去!順便帶著謝大和凝碧一起走,現在,馬上去收行李!等等叫鏢局的人陪你們一路北行,聽到沒有?」
「為什麼?」五姨娘嚷嚷起來,「為什麼趕我走?這是我的家欸!我不要走!妳是不是疑心毛賊是我引進來的?我沒有……」
「我沒這麼想。」她定定的看著這個和她一起辛苦持家的姨娘。一直以為自己對她不過是虛情,哪知道時日一久,假意竟成真,聽到她遇襲,全身顫抖不已。
秋娘掙扎著要下地,谷梁大夫扶著她,秋娘著地一軟,跪了下來,「姨娘,算秋兒求妳。」
「妳這是幹什麼?!」她慌了,哭得滿臉的妝都花了,「發生什麼事兒了?怎麼要我們都走呢?」忙把她扶到床上,覺得她輕得像是一件衣服,心下深深的難過。
秋娘搖頭,闔目養神了一下,「姨娘,僕役多了許多新面孔。」
五姨娘愣了一下,「大爺薦來的人。我本來不想收,剛好最近許多人的身契都到了。妳也知道,我們不是那種耽誤人家一輩子的主子,所以能放的、該放的都放了,大爺給的人,我又不好駁回,都是有身家有契約的。」她這時候發覺有絲詭異,「有什麼不對?」
「沒有。」秋娘又恢復那種淡漠的神情,「姨娘,妳和凝碧過去打理織坊。若是穩定了,這邊也事了,再回來吧!求妳什麼也別問,將來事了我自然會奉告。」
凝碧不肯走,重傷還哭哭啼啼地扯著秋娘的袖子,謝大站在她身後,神情慘然。
凝碧傷得這麼重,他才發現凝碧在心裡的份量,心中舉棋不定,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小姐和凝碧。
兩個人在他心裡同樣的重要。
「凝碧……」秋娘已經恢復冷靜,輕歎著,「妳哭得我頭都疼了。」溫柔的笑笑,拍拍她的手,「麗京有什麼不好的?天子腳下呢!我買了織坊,這些年經營不善,好生頭疼,妳和五姨娘過去幫我打理打理,也是產業。謝大也陪著妳去,不是甚好?謝大,」她喚著,「咱們麗京也設個分號吧!老讓人手底剝一層,我怎麼算都虧。既然我們自己有船,為什麼要麗京那兒轉運賺一手?」
她勞了半天神,心裡淒楚,兩頰又似火般嫣紅,「你們倆的婚事也趕緊辦一辦了。趁我還活著,我想看看我的侄兒。」
謝大躊躇了半天,終於應道:「是,小姐。」
沒法子送行,秋娘讓弟弟去送眾人,自己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發呆。她屈身朝牆而臥,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大夫?」
谷梁朗靜靜的坐在她身邊,「嗯。」
「走了?」
「是的。」
秋娘沉默了好一會兒,「希望他們一路平安。」頓了頓,「你不問我為什麼將他們遣走?」
「何須問?」谷梁大夫笑笑,「妳既恐他們受傷,又怕他們若受了脅迫,妳無法抵禦。」
秋娘倏然轉身,目光炯炯地望著他,「谷梁大夫,你因何留下?」
「妳是我的病人。」
秋娘想在他平靜的臉龐上找出蛛絲馬跡,「只是這樣?」
他淡然一笑,沒有回答。
她深思片刻,「大夫,你可受聘雇?」
「何以問?」他仍不動聲色。
「你若受聘雇,除了弟弟的家產外,我尚有私人產業--商船兩條,織坊兩座,還有菱仙鎮上若干房產。」秋娘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只要大夫願意,我願雙手奉上。」
「若要治癒妳,我是無能為力的。」她絕不會只為乞命。
她微微一笑,雪樣麗顏滲入緋紅,「我聘雇你為我的私家大夫。治的,不是我的命。是我娘、我弟弟和我未死前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