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們誤會他了。」董屏拉住於庭凱的手。「我有話和他說,人能借我一下嗎?」
被這漂亮小妞軟語相求,一旁的工人只好傻笑的點頭。
於庭凱想要甩開她的手,卻被她緊緊扯住。
「董屏……」發覺自己的領土被侵犯,何文彥上前想要分開兩人。
「遇見老朋友了,」董屏對他微微一笑。「我和他說幾句話。」
面對董屏微笑的懇求,何文彥也只好拿出風度來。
「那……我等你,別……別談太久,他們還要工作。」總覺得兩人間有著什麼曖昧的情懷,自己好像就要被奪走什麼東西……也許本就不屬於他,她從來沒有對他有過那種熱切的表情。
董屏點點頭,拉著於庭凱走向一旁。
「為什麼躲到這裡?你發什麼神經!」
於庭凱甩開她的手,一副吊兒啷當的模樣,力持鎮定的手從褲袋裡摸索出一包壓的扁扁的長壽煙。
「我高興!關你屁事?」
他那惹人厭的地痞流氓樣惹得董屏一陣氣結,暗罵自己多事。他要一個人躲起來為自己過去的為非作歹「懺悔」也是他的事,自己又何必那麼在乎?也許他又動什麼壤腦筋,躲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計劃什麼不齒的勾當。當初不也可磷兮兮的跑到屏東嗎?記得初見他時還滿身是血呢,比現在慘過百倍。
才想轉身就走,不意間瞥見他拿煙的手微微顫抖,倔強的眼神裡有著逞強,飄忽的移到他以為她無法察覺的地方。
他的眼裡有著可憐的怯懦和心虛,不再總是意氣風發的跋扈樣。連那吊兒啷當的模樣也是裝出來的,就是想讓她討厭、讓她轉身就走。
董屏暗自歎了一口氣,雖然不明白他何以改頭換面,但多少也是不捨的。看著他讓生活逼出的滄桑,想必過的不好吧?
從手提包裡拿出一疊現金,她遞給他。
「換別的工作吧,這裡不適合你。」
也許又是吃喝嫖賭將錢都花光了,不得已只好來工地做臨時工。
於庭凱一臉受辱的憤怒,一揮手,將她手裡的鈔票打在地上。
「我需要你的施捨嗎?我阿凱要什麼錢沒有,稀罕你的?」
「也對。」董屏淡淡的笑了笑。「但這些錢本就該屬於你,那是你『暫時』放在我那的佣金。」
於庭凱臉上青紅交錯,恨她提醒自己的殘忍。
他阿凱就是靠女人吃飯的雜碎,連要靠自己勞力賺錢的時候,都有女人會拿著他的「黑心錢」來提醒他,
「那是你的錢,我不要!」於庭凱憤怒的大吼。
就是從她開始,他才發覺以前花女人的錢是一種恥辱。她喚回了他的良心,讓他從此在傷痛裡煎熬。如今她又出現來恥笑他,拿著那些他避如蛇蠍的賣笑錢!她一身的風塵,就是要提醒他如何毀掉一個純潔的女孩!
於庭凱顫抖的看著她,連煙蒂燒到指頭的痛都比不過心裡的痛。
驀地,他轉身就走,想要逃離那種心碎的煎熬。
「阿凱!」董屏連忙拉住他。「你又想走了?你還能走去哪?」
他還能走去哪?走到哪裡都揮不掉這個陰影、走到哪裡都逃不過內心的譴責、走到哪裡都忘不掉她的身影……
望著他一身的憔悴和傷痛,董屏忽然有些不忍了。
「你回來吧,我反正也不怪你了。你看我現在過的多好,這也是拜你所賜……」忽然覺得話裡彷彿有些諷刺,她笑了笑,改口道:「你回酒店好了,這裡的工作不適合你。我想我還是坐你的車比較習慣,也只有你會幫我洗吐的一身的髒衣服……」想了想,又覺得這些話有些曖昧,臉上不禁紅了。
於庭凱怔怔的發呆半晌,才心酸的笑了笑。
「我不回去了……我想我再也無法回去過那種生活,你……」他望著她,淒惻的,誠懇的道:「你也離開吧,那裡不適合你……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你現在離開,或許……或許我不會那麼……」頓了頓,他艱難的吐出兩個字。「……自責。」
董屏一愣。
「你說什麼?」
於庭凱垂下頭,自嘲的笑了笑。
「沒什麼。」
董屏望著他半晌,唇邊慢慢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就算現在離開,我也不再是當初的我……好了,別提這些了,各人頭頂一片天,你要繼續留在這裡靠勞力賺錢我也不管了,畢竟這是件好事;以後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誰也別干涉誰吧。」
於庭凱握緊雙拳,抿著唇沒有說話。
也對,都已經到這個地步,再說什麼都是為時已晚了。就算往後都要為她的墮落一輩子後悔,那也是他的報應。「但在那之前,你先陪我回家看看吧。」董屏微微一笑。「阿母和阿男都很惦記你,常常問起你。下星期我要回家一趟,你陪我回去吧。」
「我……」於庭凱望著她盡釋前嫌的微笑,內心一股說不出是心酸還是不捨的感覺。她對他連恨都沒有了,自己在她心中連個小角落都不剩了。
看來她真的是墮落了、萬劫不復了……所以連當初一把推她進風塵的人都沒有恨了。自己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到台北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回家……」董屏掩不住酸楚和激動。「坦白說,我有點怕……你陪我回去也好,至少,你可以幫我的謊言加分。」
於庭凱心痛難耐,忽然緊緊抱住她。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你,害你無法坦然面對……」
董屏疏離的推開他,臉上帶著生分的微笑。
「別說了,這是各人的命。」
* * *
回鄉的路上,董屏一直緊緊扯住裙擺,緊張興奮的情緒明顯的露在臉上。
這一刻她才更正體會什麼是「近鄉情怯」。
車子後座堆放著滿滿的玩具衣物以及各式珍貴的補品藥材。玩具是要給弟弟的,而補品是要讓母親吃的。因為自從母親眼茫以來一直沒有吃過什麼好東西,肯定連她寄回家的錢也捨不得花。在台北聽到一些偏方,據說對母親的眼茫有很大的療效,因此在回家前,她到處去採購一些家裡用的上的東西,包括用不上、想的到的都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