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那場鞭打之後,迪睿不能肯定歐瑪這個說法會有幾分正碓。傑穆未曾立即出聲喝止那閹人揮鞭,令迪睿心裡相當氣憤。
「我不明白,他怎麼變得那麼殘——」
「我猜你指的是,他把那名非洲女子交給宮中武士的事。其實,你是反應過度。宮裡大部分的警衛都在值勤,那有功夫去玩這種遊戲。就算有,那些值勤的警衛,也都心裡有數,不能虐待大君所賜的禮物,反而會替她療傷,好好地照顧她。」
然而,此舉卻在那名有著白金色長髮女子的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惡劣印象。誰都看得出來,傑穆後來一再讓步,但並未能令那名女子改變對他的看法。
迪睿強迫自己別再去想這事,「有關明天讓全體嬪妃在我面前列隊經過的事,我看不必了。只要把傑穆不願失去的寵妃名單給我就行了。」
「傑穆會不高興的——」
「你放心,歐瑪。」迪睿打斷他的話,「我至少會召一位他偏愛的妃子來侍寢。這麼一來,他總該滿意了吧?」迪睿心裡,早已打算好了。他確信,於今晚稍早前的那頓晚餐上,那位失蹤的伍查莉小姐也在受寵嬪妃之列。
「謝謝你。」歐瑪說。
「謝我什麼?」迪睿訝異地問道。
「謝謝你如此愛護你的哥哥。」
***
迪睿回到自己房內,發現自己腦中全是那名銀髮女郎的影像。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說什麼也睡不著。她是誰?他若是聽見她的名字,會認出是她嗎?
聽過海吉敘述這名女子被海盜擄獲的經過,迪睿心知,她今日陷身於此,自己也須承擔部分間接的責任。如今,她實際上已屬迪睿所有,他該怎麼辦才好?坦白說,他非常清楚自己想怎麼做。
老天,從她的面紗被揭開的那一刻起,迪睿就一直無法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不錯,即使是以他的審美標準來看,她都稍嫌瘦了一點。然而,她輕移蓮步,走到糊著絹紗的那面牆壁之前時,瘦與胖頓時變得一點也不重要。在那一瞬間,迪睿體驗到平生最不可思議的激動情緒。傑穆移到她身側,迪睿得以清楚地看見她胸前細如羊脂的雪白肌膚,以及她那嬌小玲瓏的雙峰。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懂得,什麼叫做渴望,什麼叫做需要。迪睿感覺到全身每一顆細胞都興奮地舞動著,使他有一股衝動,想跑出去將她抱在懷裡,永遠都不要放開。
***
來到巍峨的後宮入口處,倩黛雙膝抖得簡直站不住。她出於本能地向後退一步,立即感覺到身後有一名太監正擋住自己的退路。若非這樣,她很有可能轉身就跑。此時,兩名皮膚黝黑的宮廷武士走到鐵門前,合力推開那道已深鎖多年的大門。
倩黛挺直背脊,但膝蓋仍軟如果凍。從大廳來此的路上,她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事都想不出來,也不敢去想。眼見鐵門被緩緩推開,她卻虛弱得踏不出步伐,甚至得靠著身後那位太監的支撐,才不至於當場昏倒。忽然間她察覺到,那人真是在幫她踏出這最後、也是最為艱難的步子。他扶著倩黛的手肘,支持著她——而非強迫——繼續向前走。
終於,她聽見鐵門在自己身後被關上的聲音。金屬的摩擦聲,在深夜的空氣裡,不斷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迴響,和教堂裡的喪鐘頗為類似。倩黛閉上眼站在原地側耳傾聽,心知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已進入人間地獄,再也不可能出得去。
「月娘,感覺好些了嗎?」
她睜開雙眼看著海吉。他怎麼知道?莫非自己表現得如此明顯?倩黛沒有回答,轉身看著剛才幫助自己,使自己免於出醜的那個人。他和其他的太監一樣,身材高大,肌肉結實,而且全身漆黑。然而,他也有著和旁人不同的地方——那便是他的眼睛。他的雙眸中,有著一份安定,一份溫馨。倩黛以淺笑向他表示謝意,他立即明白,並也和氣地向她微微一笑。
「他叫什麼名字?」她和海吉繼續向裡走去,其他的人則均已被遣退。
「月娘,他屬於我。他的名字,對你並不重要。」
「天殺的,你為什麼不能乾乾脆脆地回答我的問題?」倩黛衝口而出地說道,「你已經把我弄進來了,我不可能逃得出去。難道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比殺你的頭還難?」
海吉突然停下腳步,倩黛差點撞上他的背。
「怎麼樣,是不是啊?」倩黛的口吻已轉為溫和許多。
他好長一陣子都沒有說話,接著繼續舉步向前走。倩黛聽見他以喃喃自語的語調說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他叫做卡達。」
兩人一路無言來到一棟大理石的建築物前。根據海吉的說法,初選入宮的女子,都是先在這裡居住。以後端視她們受寵的程度,再搬遷到不同的華廈內。海吉將她交給此地的管事桑夫人之後,便先行離去。倩黛頗感意外地發現,桑夫人已替她安排好住宿的房間。沒想到在這種落後的國度裡,皇宮之內的消息倒是傳得相當快。
桑夫人在向她解釋後宮之中諸多嬪妃如何區分等級時,倩黛對傑穆的「雨露均沾」政策頗不以為然,因而出言諷刺幾句,卻引來桑夫人的勃然大怒,「月娘,你最好盡快弄清楚這裡的規矩。因為明天雲菡夫人便要來看你。她是大君的母親,也是後宮之中最有權力的女人。」
***
迪睿一走進他的新臥房,立刻甩掉沉重的包頭巾和綴滿珠寶的長衫。跟隨在他身後的歐瑪,含笑注視他卸下他的戲服,心知他仍然不習慣扮演目前的角色。
「你今天的表現非常成功,對不對?」歐瑪說道。
「噢,嘿,」迪睿嗤之以鼻,「我記得你當初極力反對,現在怎麼又好像高興得很。」
這個計畫是出自迪睿的構想,傑穆也非常贊同,只有歐瑪一直不以為然。但它確實進行得非常順利。迪睿穿著傑穆的服飾、騎著白色的駿馬,出現在民眾面前時,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傑穆便趁這個時候潛往碼頭,搭上前往伊斯坦堡的船。歐瑪當初一直很擔心會有刺客出現在群眾之中,現在既然一切順利,他當然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