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學姐,社會真的很現實,對不?理事長在三樓,請自己上去吧。」
「我知道。學妹,食館裡的廚師吩咐,每個便當都要收錢,雖然妳也是同校,請體諒小本經營。」
「當然,當然……」連成蘭連忙拿出便當錢。「學姐,妳不是食館的老闆兼廚師嗎?」
「是啊,我是老闆兼廚師,不過現在有新廚師,他也是風雲畢業的。」
柯四傑拿著剩下的那個便當,正要離開教務處,又聽見陶秀秀說:
「各位老師要是覺得好喝,明天還有海鮮湯喔。當然,只有訂陶家餐的顧客才能享用我們家大廚的手藝……」她回頭看了眼柯四傑,還是很熱情洋溢地笑著。
真是殺人不眨眼……不,是不惜血本。明天要有人訂柯家食館,那真是奇跡了。回去之後,她會被五帝罵到晚上都會作肉骨湯的惡夢。
「學姐,」連成蘭低聲叫住她。「明天、明天我再訂兩個便當。」
「兩個?」
連成蘭薄臉發暈,結結巴巴:
「我……我男朋友,在……在校外成寧書局打……打工,他……他不大會照顧自己,所以、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了。」等這個害羞的學妹說完,她可能會被人誤以為在罰站。她揚笑。「謝了,學妹。」到頭來還是自家學妹賣她一點面子。
再觀察敵情也只是浪費時間,她乾脆直接走上三樓。
三樓的長廊依舊寧靜。
廊道的盡頭是理事長辦公室,如今,她怎麼覺得那扇門後是一個很陌生的男人呢?
輕輕敲了門,裡頭沒有人應聲,她只好推開門,探頭往內看——
「學長?」
空無一人。
傳真機裡的紙正在輸出,都落地了。她走上前幫忙撕下,不小心瞄到上頭風雲校長龍飛鳳舞的簽名,還有幾名與她同期或前後期畢業,如今正在從事武術一行的學生名字。
學長跟風雲還有聯絡不意外。武術課程不是說開就開得成,老師人選就是個大問題,不過這是學長的事,與她無關啦。
辦公室內還有一道半掩的內門,她遲疑了一會兒,才輕步移過去。
門後,是一間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休息室。
休息室理所當然一定有床。老愛在她心裡那問小房子掛門牌的學長,此刻正在床上休息。
連遙久。
這個門牌後的住戶,如今變成這樣……
走到床沿,凝視著他的睡容。
「還是老樣子,了不起成熟點……」膚色雖白,但比她記憶中的模樣健康了點,只是有些遺憾,當時美人胚子的柔美,如今已經隨風而逝,現在的連遙久,男人味偏重,五官也深邃了些。
她想了會兒,就地坐在床邊,再看他睡沉的臉龐一眼。
昨天見面,彼此還有點生疏,他問她近況,雖然她照實答,但內心總覺得有點隔閡。
也對,不知不覺都十年了嘛,又不是十個月。現在想想,她的初戀是不是有點可悲又可憐?
「學長,連學長,連遙久……」她低聲念著,現在要把他定位在哪裡呢?如果鬧個天災人禍,把心底那棟小房子給掀了,不知道她會不會感覺遺憾?
「四傑,妳的食館經營得還好嗎?」床上的人開了口,帶點懶洋洋的口吻。
她沒有回頭看他,只淺笑道:
「馬馬虎虎。學長,昨天你也吃過柯家食館的便當了,應該知道我的餐館有幾兩重。」
「不算差。」只是也不算美食。他以為,只要她決定去做的事,十年夠讓她成為該行業的頂尖人物了。
「學長,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快滿三年了吧。」
她輕喔了一聲,並沒有追問。
「四傑,妳不問為什麼我回國那一年,沒有主動聯繫妳嗎?」
「學長要怎麼做,其實不關我的事。」他們會遇上,是巧合,不是嗎?內心正在創造十年來最強烈的風暴,準備一舉殲滅那棟掛著「連遙久」門牌的小房子。
消滅它消滅它!
她每年都寄卡片到美國去,他卻說他回國快三年了……是她太看重十年前的承諾了吧……
四週一片安靜,她回過神,直覺轉身看向床——
「連學長?」不會吧?又倒地不起了?她身手敏捷,迅速上床撐起他虛弱的身軀,直覺摸向他口袋裡的手機。
「學妹,別亂摸。」驀地出聲,按住她的手。
她停住。
俊秀的臉龐並沒有面對她,僅輕抵著她的肩頭,在她耳畔輕聲問道:
「學妹,這十年裡,妳有過喜歡的人嗎?」
「……」她沒有正面回應,反問道:「學長,你的身體,好了嗎?」
「算好也不算好。雖然現在身體不是十分健康,但已降低了英年早逝的機會;至少,我不會再倒地不起,仰賴妳的求助。學妹,妳猜,為什麼我一直沒有聯絡妳?」
是不是她的錯覺,是學長的下巴在碰她的肩,還是他的嘴巴——
連遙久早知道她很容易閃神,不等她回答,他繼續說:
「現在這樣子,大概就是我最佳的狀態,跟十年前我冀望的多少有出入,要我活蹦亂跳是不可能了。」
「學長現在快要三十了,再活蹦亂跳好像有點不像話。」
他聞言,笑出聲,親膩地窩進她的頸間。她身上帶點飯香,不過有更多的、屬於十年前在那間山上學校的味道。
「學長……」這種親暱是不是太過火了點?現在半攤在她懷裡的,是一個男人的身體,不是十年前的少年,她……完全可以感受得出來。
「學妹,妳的頭髮變長了。」
「是啊,我變長了,而且還高了三公分呢。」她答。
無論何時何地,她總是有問必答,這讓他大感懷念。垂下的視線充滿算計,再揚起時已經掩藏得宜,他輕輕撤離她的肩頭,跟她面對面。
「學妹,這十年來我一直在想妳……」他淺笑。「妳不問我,這十年過得如何?」
「……」學長,我也很想你。這種配合的話她絕對說不出口,只好撿容易回答的。「學長是去治病養身的,我想,除非學長升級到特別開朗的個性,否則不管心靈或身體上,那段日子都不能算是愉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