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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啊!』夏央這才想起,曾經聽過阿滿姨她們聊到他的身世。那時她沒什麼感覺,因為當時的他對她而言,還只是個陌生人。

  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並且目睹別人對他的態度,讓他不再是個陌生人。

  親耳聽他提起從前往事,夏央清楚感受到他的哀痛和孤苦無依的感覺。她彷彿看見那個五歲的小男孩,強忍著悲痛,孤孤單單地縮在寬大的飛機座椅上,不單要承受喪母之痛、調適自己接受未曾謀面的家人即將成為至親的事實,還得獨自面對頭一次搭飛機的未知恐懼--

  夏央的心像被不知名的手揪住般難受,並不是因為自--對飛機的恐懼,而是對他的心疼。

  「從小到大,我只有媽媽,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爸爸存在。因為我媽那邊的家人清一色都是女人,我有外婆、阿姨、表姊、表妹,就是沒有男性親戚。」花靖惠沒有發現她的情緒,逕自回憶道。

  「怎麼可能?沒有外公,怎會有你媽媽、你阿姨?沒有姨丈,你表姊表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花靖惠突然露出淘氣的笑容。「送子娘娘送的啊!」

  「嗄?」他不是說真的吧?

  「在五歲之前,我一直深信不疑。我媽媽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靠命相為生,我外婆、阿姨,還有我媽都是香港知名的命相學家,很多人為了讓她們算命,不辭千里而來。」

  「她們一定很厲害,算得很準嘍!」

  「大概吧,聽說我媽媽的家族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靈力。外婆曾說其中以我媽媽的靈力最強,所以她才能預見自己的死亡,提早安排把我送回我爸的身邊。」

  「為什麼你媽要這麼做?她既然能預見自己的死期,為何不一開始就讓你跟著你爸爸?」夏央不解。

  「我不曉得。關於這個問題,只有我媽媽知道,因為我爸也不明白為什麼。」花靖惠話才說完,機身就開始劇烈地抖動。

  原來飛機已經開始在跑道上奔馳,準備起飛。

  這時夏央才恍然回神,自己剛剛被花靖惠的故事所吸引,完全忘了恐懼害怕。

  飛機不斷地加速、加速再加速,引擎發出的劇響震耳欲聾,顛簸的機身讓人以為就快要解體了。夏央此時腦中一片空白,已搞不清楚自己是害怕還是驚嚇,她緊緊抓住花靖惠的手,不顧一切地將頭埋入他的胸前。花靖惠出於本能反應,也攬住她的身體護著她。

  突然一陣頭重腳輕後,那顛簸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輕飄飄的感覺,讓人覺得彷彿置身夢中。

  幾分鐘後,那轟隆隆的劇響不見了,只剩嗚嗚的引擎聲低鳴著。

  夏央緩緩地拾起頭,看著四周。一片祥和寧靜中,隱隱飄散著殘餘的興奮。

  他們飛起來了?他們沒因飛機失速而解體?夏央還處在空白狀態,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們飛起來嘍,妳看看窗外,雲已經在我們的腳下了。」

  「嗄?」夏央皺起眉,感到一陣耳鳴。

  花靖惠笑著伸手扶住她兩頰,中指用力地按住她耳朵前的凹穴,還張口示意她跟著做。

  「啊--」

  「啊?」

  夏央呆呆地跟著張開嘴,突然耳內的壓力減輕,她又能聽見聲音了。

  「你怎麼弄的?我覺得好奇怪。」

  「這是因為我們突然上升,耳內的壓力升高的關係,只要多做張口的動作就能減緩不適。過一會兒就好了。」

  「喔,我好像劉姥姥哦……」她低頭臉紅道。

  「怎麼會,妳是第一次坐飛機,不懂是正常的。等妳以後多坐幾次,自然就習以為常了。」花靖惠笑著安慰她。

  「什麼?多坐幾次?」這種恐怖的經驗再多來幾次,那不是要她的命?他在開什麼玩笑?

  「對啊,這種大客機其實還算安全、舒適,等妳坐過那種機位不到二十人的小飛機,才知道什麼叫可怕。那引擎聲好像在妳耳朵裡爆炸,起飛和降落比雲霄飛車還刺激,感覺那架飛機就好像是死神手中的玩具,隨時會掉落一樣--」

  花靖惠開始述說他搭飛機的豐富經驗,像是有一次遇到亂流,飛機上下晃動長達二十多分,那時機上的人除了偶爾尖叫外幾乎是一片死寂,每個人心中除了祈禱還是祈禱。當他們終於衝出亂流層時,機上所有的人都在歡呼,感謝上帝讓他們逃過一劫活下來。

  夏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聽著,聽他說各種不同的搭機經驗,聽他說各國不同的風俗民情。聽著聽著,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軟軟地靠在他肩上。那感覺好像她就該這麼做,好像她靠在他的肩上好久了,一切再自然不過。

  花靖惠低頭看著窩在他肩上的小臉,感覺著她放鬆交付給他的重量,一股暖流在胸口緩緩流動,徘徊下去。

  望著她線條柔美的脖子和嬌弱細瘦的肩,眼前浮現她平時總是昂頭挺胸,一副打不倒、什麼都不怕的模樣,沒想到她會怕坐飛機,會露出那麼可愛、惹人憐惜的表情。

  他無聲地請空服小姐拿來兩條毯子,輕輕地蓋在她和自己身上,將窗邊的遮光簾拉上,不讓外頭的陽光打擾她的好眠。

  和她舒服地並臥在寬敞舒適的座椅上,花靖惠想起兩人初見面的情景,想起那對狗母子,還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如果當時她沒有出現,不知道那狗兒會發生什麼事?那群「歹看面」的少年會有什麼結果?她一再解救他免於帶衰別人卻不自知,還為他辯護、鼓勵別人打破成見接近他,甚至為他衝入廁所和其他部門的主管對嗆……

  這種種一切都像柔柔的風拂過他的心。

  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可陷入太深,但每當他下定決心要離她遠一點,就有事情把他們拉在一起,結果反而讓自己越陷越深。他無法看著她卻不跟她說話、不被她感動,尤其是她捍衛他的舉動、和他心靈相通的感覺、對他全然的信任,在在撼動他冰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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