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克爵士的家。」雷納回答。「你打算順便造訪嗎?」他故作不在乎狀。
「雷納,不要小題大做。」李昂說。「我只是想多瞭解莉娜公主的背景一點。明天早晨我對她的好奇心就會消失。」
李昂的語氣暗示雷納不要多問。「我還沒有跟你妹妹打招呼,我想我該過去找她。」
「你得快一點了。」李昂說。「黛安和我再過幾分鐘就要走了。」
李昂跟著雷納穿過人群。他讓黛安跟雷納聊了幾分鐘後,就宣佈他們該告辭了。
黛安一臉的失望。「別苦著一張臉。我相信你們還沒有要回家。」雷納爵士開始低笑。
李昂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黛安,我想在帶你回家前到貝克家轉一下。」
「但是你婉拒了那個邀請,李昂。」黛安爭辯。「你說他很乏味。」
「我改變主意了。」
「他不乏味了嗎?」黛安大惑不解地問。
「看在老天的分上,黛安。」李昂咕噥,瞄雷納一眼。黛安被哥哥粗暴的語氣嚇了一跳,憂慮地皺起眉頭。「來吧,黛安,我們不想遲到。」李昂放柔語氣說。
「遲到?李昂,貝克爵士根本不知道我們會去參加他的宴會,我們怎麼可能會遲到?」
李昂只是聳了聳肩膀。黛安轉向雷納爵士問:「你知不知道我哥哥是怎麼了?」
「好奇心作祟。」雷納爵士回答。「李昂,原諒我這個老頭子多管閒事,但我想建議你讓你妹妹在這裡多待一會兒。我會很樂意送她回家。」
「哦,李昂,拜託,我可不可以留下來?」黛安問,熱切得像個小女孩。
「你想留下來是不是有特別的緣故?」李昂問。當黛安開始臉紅時,他得到了答案。「那個男的叫什麼名字?」
「李昂,別在雷納爵士面前令我難堪。」黛安窘迫地低語。
李昂惱怒地歎口氣。她剛剛才重複了他認為貝克很乏味的看法,現在竟然有臉說他令她難堪。他皺眉瞪了她一眼。「那麼我們改天再談這件事。」他轉向雷納爵士。「謝謝你替我看好黛安,雷納。」
「我不需要人看守,李昂。」黛安抗議。
「你還沒有證明那一點。」他說,朝雷納點頭告別,然後朝門口走去。
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到那個乏味的貝克爵士家。
日記 一七九五年八月十日
為了讓父親替我慶生,我們在英國停留的時間比德華希望得久。德華很關心我爸爸的感覺。
在我滿十七歲的第二天,我們啟程前往我丈夫的家。我因與父親分離而哭泣,但知道自己的淚流得太自私,因為跟隨丈夫現在是我的本分。
眼淚流乾後,我開始為我的將來感到興奮。莉娜,我以為德華要帶我去的是具有優雅、希望、勇氣等特質的理想國。
莉娜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不斷告訴自己出了馬車就沒事了。她痛恨馬車車廂內的幽閉——放下的窗簾、上鎖的車門、凝滯的空氣裡瀰漫著翠霞阿姨濃濃的香水味。莉娜的雙手握成拳頭藏在裙子的襞褶上,她的背緊貼著座椅的皮革靠背。
伯爵夫人沒有察覺到莉娜的驚慌不適。車門一關上,她就連珠炮似地不停發問,根本不給莉娜回答的機會。她在每個問題中不忘夾雜對宴會賓客的刻薄批評。伯爵夫人似乎以說人壞話為樂。她的臉孔會扭曲,薄唇會蹶起,眼睛會變成寒霜般的灰色。
莉娜相信眼睛會反映出一個人的想法,伯爵夫人無疑是最佳例證。她是個憤懣自私的人,而且非常愚蠢,因為她甚至沒有嘗試隱藏她的缺點。這一點令莉娜十分驚訝。暴露自身的弱點就等於增加對手的力量。翠霞阿姨似乎不明白這個基本的生存法則。她很喜歡談她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且動不動就提。
莉娜不再把阿姨乖戾彆扭的脾氣放在心上,反而對她採取包容保護的態度。伯爵夫人是她的侵入,這個理由或許已經足夠,但莉娜還有一個動機。翠霞阿姨使她想到達科他族裡那個瘋瘋癲癲、老是拿著棍子追打族中兒童的老太婆「笑溪」。「笑溪」身不由己,翠霞阿姨也是。
「莉娜,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伯爵夫人粗聲惡氣地把莉娜從沉思中拉回現實世界。「我問你為什麼突然想開卡森的宴會。」
「我遇見一個男人,」莉娜回答。「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他們叫他李昂。」
「你說的是李昂侯爵。」翠霞點頭道。「他嚇到你了,是不是?別為這件事煩心。他令所有人驚恐,包括我在內。他是個粗魯無禮、難以相處的人,但他的身份地位使他能夠為所欲為。他額頭上那道醜陋的疤使他看起來像江洋大盜。」
「噢,他沒有令我驚恐。事實上正好相反,阿姨。我當然注意到他額頭上的疤。但當我聽到雷納爵士叫他李昂時,我立刻想家得幾乎想不出該說什麼好。」
「我得告訴你多少次那些紅番對你應該不具任何意義。」翠霞嚷道。「在我做了那麼大的犧牲,好讓你能在上流社會自得其所和霸佔我的遺產繼承權——」
伯爵夫人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而急忙住口。她投給外甥女銳利的一瞥,衡量她的反應,然後說:「你不可以再去想那些人,你必須把過去的事全部忘掉?」
「他們為什麼叫他李昂?」莉娜問,巧妙地改變話題。「我只是好奇而已,因為你說過英國人不會以動物或植物的名字命名。」(譯註:李昂為音譯之名,在芙文中與獅子的發音雷同。)
「你這個蠢丫頭,侯爵當然不是以動物的名字命名的,只是諧音而已。」翠霞嘟嘍道。「他的爵銜是李昂伍德侯爵,只有他的好朋友才可以簡稱他為李昂。」
「他不合你的意嗎?」莉娜蹙眉問。
「絕對不合。」伯爵夫人回答。「他太精明太有錢。你必須離他遠一點,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