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九點了。」
「那正是我的意思。」
她放下柳橙汁。他伸了個懶腰,T恤的下緣翻起,露出結實的腹部,和往下隱沒的胸毛。她掬飲著他的每一寸──高聳的顴骨、海盜般的髭鬚、運動家的胸膛,和一切的一切。
他逮著了她的目光,雙臂抱胸,調侃道:「你要我轉個身,連背後一起看清楚嗎?」
她針鋒相對。「你認為我想要你轉身?」
「噢,是的。」
「有著太過搶眼的容貌也不是好事。你永遠不知道人們想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的長相,或是因為你的個性。」
「絕對是長相,我這個人毫無個性。」
她才不會輕易放過他。「你有著強烈的個性──只不過大多是扭曲、變態的。」
「謝了。」
神奇的是,一夜好眠就能讓女人激怒人的功力大增。她模仿他油腔滑調的笑容。「你介意轉到側面,讓我也能看清楚嗎?」
「少伶牙俐齒了。」他坐到她面前,一口喝完她花了十分鐘才搾好的柳橙汁。
她皺起眉頭。「我記得你要去慢跑。」
「別催我。告訴我,崔西的小惡魔沒有追來這裡。」
「尚未。」
「他們一個比一個精,遲早會逮到我們。等一下陪我過去莊園,我要和崔西攤牌。我決定告訴她,你精神崩潰,來此休養,需要平靜和安寧。然後我會協助她將所有的行李搬上車,打發他們去最昂貴的飯店──所有的花費由我支付。」
伊莎不認為有這麼簡單。「她是怎樣找到你的?」
「她認識我的經紀人。」
「她挺有意思的。你們結婚了多久?」
「悲慘絕頂的一年。我們的母親是好朋友,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惹麻煩,也正好同時被大學掃地出門。由於我們都不想被雙親切斷津貼,找工作養活自己,於是我們協議結婚,好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他放下空玻璃杯。「你知道兩個同樣被寵壞的小鬼結了婚,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相信不會太過愉快。」
「甩門、發脾氣、拉扯頭髮──而且她比我更糟。」
伊莎笑了。
「她在我們離婚後兩年再婚了。她來洛杉磯時,我們見過幾次面,每隔數月通個電話。」
「對離婚的一對來說,這是極不尋常的關係。」
「離婚後頭幾年,我們甚至不肯交談,但我們都沒有兄弟姊妹。她的父親去世了,母親瘋瘋癲癲的。我猜我們保持連絡,是因為我們同樣有著不快樂的童年。」
「你從不曾見過她的孩子或丈夫?」
「兩個較大的孩子還小時,我見過他們一次,但從沒見過她丈夫。他似乎是商界菁英那一型的,聽起來頗古板。」他自短褲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我在廚房裡找到了這個。想要解釋嗎?」
她一定是潛意識裡喜歡被折磨,不然為什麼會將東西亂丟?「把它還給我。」
他當然不肯還她。「你遠比我所想像的更需要我。」他朗聲念出她抵達農舍的第一天所擬的時間表。「「六點起床。」你該死的為什麼想要那樣?」
「事實很明顯,我沒有,因為我每天都過了八點才起床。」
「「祈禱、沉思、感恩、每日的肯定。」」他繼續念下去。「什麼叫「每日的肯定」?不,別告訴我。」
「肯定是正面的敘述,善意的自我控制。舉例說:「不管范倫恩如何激怒我,我都會記得他也是上帝的創造品。」雖然不是上帝最好的作品,但……」
「「記得呼吸」又是什麼鬼話?」
「它不是鬼話,而是提醒我要專注心神。」
「管他什麼意思。」
「那指的是保持平靜,不隨週遭的風向變化起舞。」
「聽起來挺無趣的。」
「有時候無趣反而好。」
「嗯,」他輕彈著紙張。「「啟發靈感的閱讀」像是「花花女郎」?」
她乾脆來個相應不理。
「「衝動行事」,」他挑了挑眉。「那倒是事實。根據時間表,你現在應該在寫作。」
「我是如此計劃的。」她低頭把弄著鈕扣。
他折好單子,銳利的銀藍色眸子直盯著她。「你根本不知道要寫什麼,不是嗎?」
「我正在為新書做筆記。」
「哪方面的書?」
「如何克服個人的危機。」她脫口而出。
「你在開玩笑。」
他不相信的表情激怒了她。「我確實對它略有所知。你或許沒有注意到,我正在克服自己的。」
「我一定是錯過那部分了。」
「那是你的問題。你錯過了許多。」
他惹人生氣的同情又冒出頭了。「別把自己逼得這麼緊,伊莎。休息一下,不要硬逼它發生。放輕鬆,偶爾玩樂一下。」
「而我要怎麼做到?等等,我知道了。和你上床,對不對?」
「那會是我的選擇,但我猜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娛樂方式,你可以挑選你自己的。不,轉念一想,如果你讓我來挑,那對我們倆都有好處。」
「你不是要去慢跑嗎?時間已經不早了。」
他往後靠著椅背。「過去六個月來,你經歷了許多事。你不認為你需要呼吸的空間?」
「國稅局搾乾了我,我負擔不起呼吸的空間。我必須盡快讓事業回復正軌,才能維持生計,而那意味著我必須盡快開始工作。」說著、說著,她已可以感覺到驚慌襲來。
「工作的方式不只一種。」
「你是想建議我躺下來做吧?」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在上面。」
她歎了口氣。
他起身轉向橄欖園。「西莫和基諾在那裡做什麼?」
「修理下水道或水井什麼的──視他們的翻譯而定。」
他再度打了個呵欠。「我要去慢跑了,然後我們一起去找崔西談談。別爭辯,除非你想一輩子背負著害死一名懷孕婦人、和她的四個惡魔孩子的良心重擔。」
「我不會爭辯,我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你為了世人赴湯蹈火。」
他皺著眉頭走開了。
一個小時後,她正在換被單時,聽到他走進浴室。她格格竊笑,溜到浴室門口。正如所料的,片刻後他鬼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