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到後面愈來愈難開,最後終止於一條人行小徑。倫恩停下車子,兩人穿過林木往上走,他接過她手上的購物袋。「至少你沒有帶那種女孩子氣的野餐籃。」
「我對秘密任務還是略有所知的。」
他嗤之以鼻。
他們來到山頂的小空地。他停下來看古堡旁邊的牌子解說,她則直接去探險。這似乎曾經是一座軍事碉堡,規模還挺大的。廢棄的塔樓攀滿了籐蔓,樹木由箭垛孔裡冒出來,野花生長在過去的馬廄和彈藥庫的基石上。
倫恩來到她身邊,為她解說。「在城堡建立前,這裡原是伊特魯尼人的墳地。」
「建立在遺址上的遺址。」伊莎遠眺山下的農舍,但花園和橄欖樹山丘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
他拿起望遠鏡觀看。「我們離開得還不夠久。這裡是義大利,他們需要時間動員。」
鳥由築在古牆上的巢裡飛走。伊莎稍微後退,自覺侵擾了此地的寧靜。她踩到了野生的薄荷,香氣四溢。
「一切是如此寧靜,」她道。「我納悶他們當初為什麼離開。」
「解說提到十五世紀時有場瘟疫,再加上鄰近的主教課徵重稅──也或者他們是被埋葬在地底下的伊特魯尼鬼魂趕走的。」
他的語氣裡隱含著怒意。她轉身,瞧見他點燃了香菸。
「你在做什麼?」
「我一天只抽一根菸。」
「你能夠在我不在場時抽嗎?」
他不理她,深吸了一大口菸後,朝斷壁殘柱走去。他背倚著石柱,顯得落落寡歡。
或許她不該強迫他探索自己的童年。
「你錯了,」他突兀地道。「我絕對能夠分得清楚銀幕和真實生活。」
「我沒有說你不能,」她坐在一截斷牆上,審視著他恍若雕鑿般的側面。「我只是暗示你對自己的觀感是在年幼時形成的,你的童年環境並不正常,你的觀感或許不符合你所長成的男人。」
「你不看報紙嗎?」
她終於明白了真正困擾他的。「你無法不去想靄麗的遭遇,對不對?」
他深吸了口菸,沒有回答。 「為什麼你不召開記者會,說出真相?」她摘了片野生的薄荷,在指間揉碎。
「人們不會聽的,他們只相信他們想要相信的。」
「你關心她,不是嗎?」
「她是個甜美的女孩……而且很有天分。白白浪費了大好的人生!」
她以臂環膝。「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只有幾個月。在我發現她有嗑藥的問題後,我幻想我能夠救她,又多待了幾個月。」他深吸了口菸。「我安排了心理咨商,試著說服她接受勒戒。但一點用處也沒有,最後我離開了。」
「我明白了。」
他陰鬱地瞪向她。「明白什麼?」
「沒什麼。」她將薄荷湊到鼻端,多希望人們能夠修補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由她來多管閒事──特別說真正需要被修復的人是她自己時。
「你那句「我明白了」是什麼意思?把你心裡想的說出來呀!天知道,那對你應該不困難。」
「你認為我在想什麼?」
他吐了口菸圈。「何不由你來告訴我?」
「我不是你的心理治療師,倫恩。」
「我會開張支票給你。說出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
「聽起來像是你在評斷我,」他像刺蝟般豎起敵意。「聽起來像是你認為我原本可以設法救她,而我不喜歡那樣。」
「你認為那是我所想的?評斷你?」
他丟掉香菸。「她自殺並不是我的錯。該死了!我已經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是嗎?」
「你認為我應該留下來?」他踩熄菸蒂。「我應該在她想要打針時,遞給她針管,或是代她挨針?我說過我十二歲起就嗑藥,我無法忍受毒品。」
她記得他曾玩笑地提起過,但那顯然不是玩笑。
「我在滿二十歲後戒掉了,但想到我差點徹底毀滅自己,我仍被嚇壞了。在那之後,我發誓要盡可能遠離毒品。」他搖搖頭。「她的一生就這樣平白被毀掉了。」
她的心為他疼痛。「如果你留下來,你或許可以救得了她?」
他轉向她,一臉的狂怒。「***!沒有人能夠救得了她。」
「你確定?」
「你認為我是唯一試過的人?她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她身邊,但她唯一想的只是哈一管。」
「或許你可以勸得動她,或者你可以做些什麼?」
「該死,她早就不可救藥了!唯一能夠救她的人是她自己。」
「但她不肯,不是嗎?」
他踢著腳下的小石頭。
伊莎站了起來。「你無法為她做任何事,倫恩,但你想要。自從她死後,你一直在折磨自己,想著你或許可以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來改變一切。」
他雙手插著口袋,眺望著遠處。「是的。」
她來到他身邊,按摩他的背。「繼續提醒你自己。」
他俯望著她,眉間的結舒展開來。「我真的得開張支票給你,不是嗎?」
「當做交換烹飪課程吧!」
他的唇角微揚。「別為我祈禱就好,那會嚇壞了我。」
「你不認為你值得祈禱?」
「在我一心想著為我祈禱的人的裸體時不。」
火焰在兩人之間跳躍著。他緩緩抬起手,將她的一綹鬈發塞到耳後。「我真是該死的好運。我循規蹈矩了數個月,就當我決定胡作非為時,偏偏和一名修女困在荒島上。」
「你是那樣子想我的?」
他撫弄她的耳垂。「我試過──但沒有成功。」
「很好。」
「噢,伊莎,你傳遞出來的雜訊就像壞掉的收音機般難以辨識。」他挫折地攤開手。
她舔著下唇。「那是……因為我自己也很矛盾。」
「你一點也不矛盾。你和我一樣想要它,只不過你尚未理出要怎樣融入現在的生活規劃,於是你一直不肯邁開玉足──我一心只想架到肩上的玉足。」
她的嘴唇發乾。
「我快被逼瘋了!」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