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見前方站著一名警察,立刻混入一群工人當中。儘管剛剛吃過蘋果派,她依舊餓得要命──而且疲憊。她好想回到「日昇之光」,爬上果園裡的桃子樹,或是釣魚,和莎妮窩在廚房裡聊天。她手伸到口袋裡,握著寫有地址的小紙條,儘管它早已銘刻在心裡。
在她找到過夜的地方之前,她必須先去看看那棟屋子。或許她甚至可以瞥見那名威脅到她所擁有一切的男人。她打算完成所有南軍士兵都無法辦到的事──用她包裹裡的手槍,殺掉北軍的戰爭英雄白肯恩。
白肯恩是個英俊得十分危險的男人,有著金褐色的發、高挺的鼻樑,深灰的眸子為他的臉龐增添了股放肆、危險的氣質──但他也無聊到了極點。雖然南蕊娜美麗又性感,他已後悔這次的晚餐邀約。他一點也沒有心情聽她的閒聊。他知道她早已情慾勃發,卻仍好整以暇地啜著白蘭地;因為一向是女人來配合他,不是他去迎合女人。
前任屋主的酒窖收藏著好酒。肯恩憑著鋼鐵般的意志和一副好牌,在賭桌上贏到了這棟屋子──包括它的藏酒。他打開前任屋主留下的雪茄盒,取出雪茄點燃。再過幾小時,他就會前往紐約最高貴的俱樂部玩牌,但在這之前,他打算好好享受蕊娜的芳澤。
他往後靠著椅背,瞧見蕊娜正盯著他右手掌背的傷疤。那是他在戰爭中得到的眾多傷疤之一,而它似乎令蕊娜更加興奮。
「你根本沒有聽進半句我說的話,小白。」蕊娜噘起紅唇抱怨。
肯恩笑了。他知道女性認為他英俊,但他對自己的相貌毫不在意。那不過是由他意志軟弱的父親、和人盡可夫的蕩婦母親繼承而來的皮相而已。
從十四歲起,女人就開始對他有興趣,他也喜歡享受她們的芳澤。但經過十幾年後,他已有些厭倦了。「我當然聽到了。你一直在告訴我各種我該為你父親工作的理由。」
「他非常有影響力。」
「我已經有工作了。」
「說真的,小白,那根本不算是工作,那只是社交活動。」
他直視著她。「對我而言,它不是社交活動,賭博是我維生的方式。」
「但──」
「你想上樓嗎?或者你寧可我現在送你回家?我不希望讓你在外面耽擱太久。」
她立刻站起來,數分鐘之後已躺在他的床上。她的雙峰飽滿成熟,他卻無法明白為什麼它們在他的掌握中一點也沒有更美好的感覺。
「弄痛我,」她低語。「一點點就好。」
他譏誚地揚起唇。「謹遵女士所囑。」
稍後他送走了女士,漫步在他用一對國王贏來的大宅裡──它總令他聯想起從小長大的費城大屋。
他十歲那一年,母親跟人跑了,丟下他負債纍纍的父親和一棟頹敗的大宅。他的父親在三年後去世,附近的女士將他送進孤兒院,他當晚便逃走了。他的心裡並沒有特定的目標,只有個方向──往西走。
往後的十年,他由一個城鎮飄泊過另一個城鎮,當過牛仔、築過鐵路,也淘過沙金。西部亟需受過教育的男人,但他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識字。女性們愛上這名有著冷灰色眸子,和鑿削般面容的英俊男孩,但沒有人能夠融化他內心的寒冰。肯恩缺乏那種從小被關愛長大的孩子的溫柔感情,而他也不在乎。
內戰爆發後,他在睽違十二年後,再度跨過密西西比河,加入北軍──並非出於對北方的忠誠,而是因為他愛好自由,無法忍受奴隸制度。他加入格南特將軍的軍隊,並在攻下福特堡一役中立下軍功,受到拔擢。軍隊推進到西羅時,他已成為將軍的左右手──也曾兩度差點送命,其中一次是在他帶頭攻過傳教士山時。
報紙開始大書特書「傳教士山的英雄」,讚揚他的英勇和愛國主義。肯恩屢次攻破敵軍的防線,最後格南特甚至道:「我寧可失去右臂,也不要失去白肯恩。」
但格南特和報紙都不知道肯恩一直刻意追逐危險。就像性交一樣,危險讓他自覺得活著及完整。或者那正是他以玩牌為生的原因。他可以在一手牌裡賭上所有。
只不過連牌局也逐漸失去它的刺激性。牌局、昂貴的俱樂部和女人這些似乎都開始褪色了。他知道自己有所欠缺,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凱琳被不熟悉的男性語音喚醒。清新的乾草貼著她的面頰,有那麼一刻,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日昇之光」的穀倉。但她隨即想起它已經被燒掉了。
「你先去睡吧,曼克。你一定累了。」醇厚的男音由馬廄的另一面牆傳來,沒有絲毫家鄉的腔調。
她眨了眨眼,想起了一下。老天,她在白肯恩的馬廄裡睡著了!
她在黑暗中支肘起身。碼頭的那位女士指的路根本是錯的,害她繞了許多冤枉路,到達這裡時天都黑了。她先是躲在對街的樹後觀察這棟宅邸,但一直沒看到有人進出。最後她乾脆繞到屋後的馬廄,爬上牆頭。馬廄的窗子正好開著,她就不客氣地溜進來。不幸地,她似乎太累,在無人的馬廄裡守候一會兒,她竟然就睡著了。
「明天你要騎『沙特』嗎?」另一個聲音回答,帶著熟悉的南方腔調,而且是農場奴隸的黑人腔調。
「或許。為什麼問?」
「它的腳傷似乎癒合得不好,或許再給它休息個幾天吧。」
「好吧,我明天會看看它。晚安,曼克。」
「晚安,中校。」
中校?凱琳的心狂跳。深醇男音的主人是白肯恩!她悄悄爬到馬廄窗邊,卻只來得及瞥見他走進燈火通明的宅邸裡的背影。太遲了!她錯失了看到他的臉龐的機會,白白浪費了一整天!
她感到喉間一陣熟悉的緊窒。她真的是搞砸了一切!才到紐約的第一天,她就幾乎被逮到了。她用力吞嚥,強自鼓舞起精神。哭泣是沒有用的。她的首要之務是離開這裡,找個地方過夜。明天她會從較安全的遠處監視這棟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