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妮的鼻息翕動,她抽回手。「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白人總是知道他們擁有的奴隸女人發生了什麼事。」
凱琳很慶幸她還沒有吃東西,不然她一定會全部吐出來。她聽過傳聞,但她總是說服自己那種事不會發生在「日昇之光」。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讓你哭泣。」莎妮用拇指拭去她的淚水。
凱琳想起過去幾年來,她一直為南方辯護內戰不是為了奴隸,而是攸關各州的自主權,但現在她知道她一直都是在逃避事實。「那是錯誤的──徹底的邪惡。」
莎妮站起來,離開床邊。「我盡力將它們拋到過去,我現在擔心的是你。」
凱琳不想談自己。她轉向水盆,表現得世界仍和昨日一樣。「你不要擔心我。」
「我瞧見他抱你進屋時他的表情。不必太多想像力就知道你一定很不好過,但聽我說,凱琳,別把所有的醜陋關在自己心裡。你必須在它改變你之前,將它釋放出來。」
凱琳試著想她要怎麼說,特別是在莎妮所透露的一切後。但她要怎樣談論自己甚至不明白的事?
「不管它有多麼可怕,」莎妮道。「你都可以和我談。我都能瞭解,甜心。你可以告訴我。」
「不,你不瞭解。」
「我知道那種感覺,我知道──」
「不──你不。」凱琳轉過身。「它並不像發生在你身上的那麼醜陋,」她柔聲道。「它一點也不醜陋、或可怕──或那樣的。」
「你是說他沒有──」
凱琳用力吞嚥,點了點頭。「他有。」
莎妮的臉色變得灰白如紙。「我──我猜我不應該……」她已說不出話來。「我得回廚房去了。白蒂昨天不舒服。」她衣裙窸窣地離開了房間。
凱琳注視著她的背影,內心愧疚不已。她自衣櫃裡挑了第一件看到的衣服穿上。她的銀髮梳被燒壞了,她由抽屜裡隨便找了條草綠色的緞帶繫住長髮,也不管它和衣服的顏色根本不配。
她剛出到玄關,前門就打開了。肯恩和杜小姐走了進來,杜小姐用力擁抱住她。
「噢,我親愛的親親!這真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真的!想想,你和中校彼此鍾情,而我竟然不曾懷疑過!」
這是她首次聽到杜小姐心甘情願地稱呼肯恩中校。她仔細審視著她──這也給予她借口,避免望向肯恩。
「我已經責備過中校不該一直瞞著我。我也該數落你一頓的,但我實在太快樂了,」老婦人以手摀著胸口。「瞧瞧她,穿著粉紅色的緞料禮服,如此清新美麗──不過你綁發的緞帶或許該換個顏色,甜心。噢,我得去找白蒂,要她做個蛋糕。」她在凱琳的面頰很快地啄了一下,便朝廚房走去。
她的腳步聲遠去後,凱琳被迫望向她的丈夫,而她感覺就像望著個陌生人一般。他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疏遠。兩人昨夜共享的熱情彷彿是她想像出來的。
她在他的臉上搜尋著柔情的痕跡,想要確定昨夜的一切對他是重要的。但什麼都沒有。一陣寒意竄過她的身軀。她早該知道會是這樣;她太愚蠢了,才會有所期待。然而她還是覺得被背叛了。
「為什麼杜小姐喊你『中校』?」她問道,因為無法問出她真正想問的。「你對她說了些什麼?」
他將帽子丟在桌上。「我告訴她我們結婚了,我指出如果她要繼續相信我是李將軍,她就得接受你嫁給一名重婚者的事實。畢竟,李將軍已結婚多年了。」
「她怎麼反應?」
「她接受了我不是李將軍的事實──特別在我提醒她,我在軍中的輝煌紀錄同樣值得驕傲後。」
「你在軍中的輝煌紀錄?你怎麼能夠這樣驚嚇她?」
「她沒有受到任何驚嚇。她很高興聽到我在貝將軍的麾下如何英勇應戰。」
「貝將軍為南方而戰。」
「妥協,凱琳。或許終有一天,你會學到它的價值,」他走向階梯,又停了下來。「我會在一個小時後前往查理斯敦。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曼克可以照顧你。」
「查理斯敦?你今天就要離開?」
他的眼神嘲弄。「你預期著蜜月嗎?」
「不,當然不。但你不認為這會顯得有些奇怪,你這麼快離開,在我們──我們的婚禮之後?」
「你什麼時候在乎起別人的想法了?」
「我沒有。我只是想到杜小姐和她的蛋糕,」她的怒氣被挑起了。「去查理斯敦吧!去地獄吧,看我在不在乎!」
她越過他身後,大步走出屋子,心裡有一半預期他會追來──希望他會。她想要和他大吵一架,將她的不快樂怪罪於激烈的爭吵,但前門始終緊閉著。
她來到屋後的橡樹,以頭抵著樹幹。她要怎樣捱過成為他妻子的生活?
接下來數天,她總是盡可能遠離屋子。天一亮,她就換上長褲,騎著「誘惑」,奔馳過農場的每一寸土地──只除了紡棉廠。她和女人談論花園,和男人談論棉花,走在綿延不盡的棉花田埂裡,直至午後的陽光迫使她到樹林或池塘邊尋求庇護。
但池塘邊已不再是庇護所,他也毀了那裡。她坐在柳樹下,想著他如何奪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家、她的錢,最後還有她的身體──只不過後者是她自願給予的。
一天又一天過去。凱琳從不是懦夫,但她實在找不出勇氣面對訪客,便將他們全推給杜小姐。雖然她不認為羅牧師夫婦會將婚禮的可怕經過說出去,但她在匆促間嫁給一名北佬已足夠讓人們揣測紛紜,扳著指頭數日子。更難堪的是,她的丈夫在婚禮的次日就拋下她,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她只曾同意接見訪客一次。那是在星期六下午,露西宣佈先生來訪。萊登知道她對肯恩的感覺,他一定瞭解她的這樁婚姻是被迫的。或許他可以設法幫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