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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你要火葬,還是土葬?」既然不想猜,她索性把老話題拿出來,逼仲裕之給她一個回答。

  仲裕之瞅了她許久後,重重歎氣。

  「怎麼每回見面你都說這一句話,咱們之間就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嗎?」土葬火葬還不一樣都得葬,幹嘛分得這麼清楚。

  「沒有。」藺嬋娟冷淡回答。「仲公子再不快點下決定,小女子往後的工作很難安排。」

  「好吧!」誰叫她藺大小姐紅,城裡大大小小喪事都找她。「土葬好了,這回就用土葬。」

  「你確定?」聞言,藺嬋娟反問。「前兩次你都用火葬。」

  「有這回事?」仲裕之偏頭回想。「我不記得了。」他聳肩。「反正喪葬的事向來由你打理,我只管掏銀子。」

  沒錯,他只管事後付帳,至於費用的來源,一律遺忘。誰叫那些親戚們膝下無子,便宜了這個不學無術的混帳。

  「說起來,我這個親戚對我其實不錯,留下了一大筆銀子給我。」兩手交握在腦後,仲裕之突然懂得感恩起來。

  「所以這回你要用土葬。」真是難得,這混帳也會良心發現。

  「是啊!」他斜瞄她一眼,她的驚訝全寫在臉上。「我這親戚小時候曾遭遇過祝融,教火給燙傷了。」他比了眉毛上方的位置。「這裡,就是這裡。他就是教火給燙傷這個地方,因此他一生都很怕火。如今他雖然死了,但我絕不能再用火把他燒一次,所以這回就決定用土葬,花多少錢都沒關係。」

  有情有義的論述,她還以為他只懂得吃喝玩樂,沒想到還挺懂得還人家恩情的。

  「明白了,我會盡可能把場面辦得風風光光,不教你的親戚喪失顏面。」藺嬋娟允諾她會拿出看家本事,這反倒引起仲裕之的高度興趣。

  「謝謝你照顧我親慼顏面……不過我很好奇,你的顏面在哪裡?」說是挑釁也不過分,仲裕之是真的想挑戰她。

  「我的顏面?」藺嬋娟冷眼回望他。「仲公子的意思是?」

  「大夥兒都知道『永平號』是金陵城內信譽最良好的槓房,我甚至聽說貴槓房的扛夫,任何時刻都能將肩上的靈柩抬得四平八穩,請問有沒有這回事兒?」仲裕之的嘴角此刻正勾成一個有趣的弧度,擺明了找碴。

  「是有這個說法。」藺嬋娟聳肩。「敝槓房底下的扛夫,無論所經之路有多崎嶇,要爬過多少階梯,肩上的靈柩,必兩端俱平,絕不傾斜。」

  別看藺嬋娟這話說得很輕,可眉宇之間那股驕傲清晰可見,這更加深仲裕之遊戲的決心。

  「那你敢不敢同我打賭?」仲裕之突然興致高昂起來。

  「賭什麼?」面對仲裕之這無聊的紈褲子弟,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感到意外。

  「就賭你的扛夫。」他越想越覺得有趣。「既然你把你的扛夫說得這麼神,我倒想瞧瞧,在棺材上擺了一碗水之後,他們還有沒有你說的本事。」恐怕只是說大話罷了。

  「可以。」任何事情她都可以置之不理,但一定要維護她家的聲譽。

  「咱們這次就在令親戚的棺柩上置上一碗水,從貴府起棺,在到達墓地的途中,若沿路曾落下一滴水,這回所有喪葬費用統統不算。」

  「同樣地,若你底下的扛失真能做到你說的那樣,不落一滴水。那麼此番的費用加倍。我如數照給。」

  奇特的約定,就在兩人看似平和,其實激烈的口角中拍板定案。

  究竟誰能獲勝,就看彼此的功夫和運氣。

  第二章

  送葬的隊伍,有如一條夾雜著黃色花紋的白蛇,緩慢掃過金陵的街頭。

  城中的人見狀紛紛走避,就怕沾染到晦氣,畢竟喪葬這種事不吉利,尤其是即將嫁娶之人,更該迴避。

  登時,只見男男女女扶老攜幼,一溜煙地閃到隊伍的另一旁,怕若是被隨風飄揚的白幡碰到,那就不好了。

  可,他們又忍不住好奇,個個伸長了脖子,就怕錯過靈柩上那一碗水。聽說今兒個的送葬隊伍不但聲勢浩大,辦得風光體面,苦主且和主事的槓房進行一場奇怪的賭約,打賭棺柩到達墓地前,棺木上的瓷碗不漏一滴水,否則一切費用都由永平號負責。

  唉,也只有像仲裕之這般放蕩不羈的人,才會想出這種賭約。

  伸長了脖子觀看熱鬧的群眾莫不這麼想,納悶上天何以創造了仲裕之這種人物。

  這小子有個外號叫「煞神」,還有人叫他「掃把星」或「衰鬼」,可見他有多倒楣。但最倒楣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親戚。他命裡帶煞,舉凡他的親戚,多半會被剋死。算命的就警告過他父親說,他的命太硬,可能會剋死全家人,最好及早把他送走比較安心。

  他爹當機立斷,趁著他才喝了幾個月奶,就把他轉送給鄉下一戶佃農家避禍,假裝從沒生過這個兒子。可好景不常,幾年過去,仲老爺一直膝下無子,多少妻妾,依然蹦不出一個子兒來,於是他只好把仲裕之從鄉下接回來,當了幾年大少爺。

  就在他這少爺當得妥妥當當之際,倒楣的事發生了,他爹其中一房年輕的小妾生了個兒子,把他從穩當的大少爺,一下子踢回命中帶煞的慘綠少年,之後又轉送給別人當兒子。

  接著,悲劇發生。那小嬰兒活不到幾個月就因故夭折,他爹只好又把仲裕之接回來,繼續當大少爺。等到他稍大一點,約莫十歲,他爹又獲得一個兒子,同樣把他丟回鄉下,送給哪一戶天曉得的貧窮人家做兒子。

  反正就是這樣反反覆覆,弄到最後,仲老爺的兒子一個接著一個死光,他不得已又把仲裕之接回來,繼承他的家業。外頭都傳說這是仲老爺的報應,誰讓他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可等有一天早上仲老爺突然暴斃死亡,他的正室也接連著去世以後,外頭這才又趕緊改口,同聲譴責仲裕之的不是,幹嘛回來剋死自個兒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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