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一句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年林蒼澤不擇手段的謀人財產,焉知他身邊的人不會有樣學樣的打他主意?」
簡直是唱作俱佳!何道堯給自己評了滿分,若是缺少掌聲未免美中不足,這一看,卻見范啼明站在門口發愣。
「喂,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外面在下雨呢!」范啼明突然道。
「是在下雨,怎樣?」
「她們沒帶傘。」好像這一句足以說明一切。
「誰?」何道堯一時反應不過來。
「剛才那兩個小姑娘。」
「兩個小姑娘?誰跟誰呀?」
「你真糊塗!江默嬋和金元寶才剛走,你馬上就忘了。」
「糊塗的是你,金元寶明明……你說,她是女的?」
「如假包換。」
何道堯呆了一呆。「可憐!」
「什麼?」這次換范啼明一頭霧水。
「她未來的老公好可憐!」
「神經!」范啼明笑罵一句,往外走去。
「明兄,你上哪兒?」
「我不放心,跟去看看。」范啼明走沒十步,又回首道:「記得送飯給林老頭,此外,什麼都別告訴他。」
「你當我是牢頭啊?」何道堯叨念一句,但見范啼明已經走遠,沒奈何,聳個肩,搖搖頭。「不是要報復張師涯害死寒花嗎?江默嬋是張師涯養大的女孩,為何反而對她親切?」他可不以為范啼明會為了「不良少年」金元寶冒雨出門。
不對,該說是不良少女才正確。
「誰肯為她辛勞?為她淋雨!呸,只有鬼迷了心竅才會娶她!」
何道堯也真小氣,一得知「小鬼仇人」其實是個女娃,立刻將她貶得低低的,活似鬼見愁一個!
「跟我的霍香比起來,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他嘿嘿笑了起來,思及意中人,心裡頓時暖呼呼的,下點雨算什麼,反正淋不到他。至於范啼明那個傻瓜蛋若還不曉得多帶兩把傘出門,這回他可不管了。
「各人吃飯各人飽,各人生死各人了。」這不是無情話,而是洞悉世事之後的最高處事原則。
尤其扯上一個「情」字,誰插上一腳誰倒楣,輕則吃白眼,重則給踹回原地,何苦呢?
「明兄啊明兄,你別是對張師涯的姨妹動了心,這一筆爛帳,如何了結?」
專注於為友哀悼(少不了摻雜些幸災樂禍)的何道堯,沒注意到一股潛伏於余園中的詭秘氣氛,高大的鬼面黑袍男子大剌剌地佇立在窗外,活像他才是屋主,而何道堯是闖入者。
「只有鬼才敢娶她嗎?哼!我剛巧就是那個鬼!」鬼面男子悶聲低哼道。
何道堯忽然打個冷顫。「奇怪,怎麼突然變冷了?」
鬼面男子早已消失於蒼茫雨幕裡。
踏出余園才一會,猝不及防地飄下一陣小雨,繽繽紛紛地灑落在這人跡鮮少的鄉道上,風自身旁旋過,帶來一絲涼意。
元寶穿著男裝比較方便行走,不似默嬋長裙曳地,一旦被雨打濕,裙擺黏在腿上好不狼狽,加上自幼纏足,走在濕滑的泥土路上,一不留神便跌跤!
「默嬋,你要不要緊?」
「我沒關係。」
元寶借力給她,她作勢要起,由右腳踝處傳來一陣抽搐劇痛,又跌坐回泥地上,疼得要掉眼淚,她知道,自己被雨迷濛了視線,踩到地上的凹洞裡,扭傷了腳。
「元寶,我的右腳扭傷,沒辦法走。」
「那怎麼辦?」金元寶感到相當惶恐,不知道該怎麼辦!
長久以來,她不止一次埋怨親娘為了奪產野心及鞏固自己在金家的地位,生下她卻謊報是男嬰,直到六年前生下弟弟,才讓她恢復女兒身,卻也錯過了纏足的最佳時機,害得她一雙大腳丫時常被姊姊們取笑。
而如今,她反而慶幸自己一雙大腳,也才領悟到纏足對女人是一項行動上的剝削,使女人行動不便,乖乖聽命於男人。
她提出建言:「我回去余園找人幫忙好了。」一時忘了默嬋聽不見。
默嬋的兩眼閉著,額上疼得冒出的冷汗也立即被雨水洗去,冷靜的回想離此最近的一戶農家姓李,李大娘種的黃瓜最甜脆了,跟她說過兩次話,是個滿熱心的婦人。她想可以叫元寶去李家,他們有板車,可以運載人。
「元寶,我想……」
言猶未畢,她感到有人欺近她,一下子將她凌空抱起,嚇得她屏住呼吸,直到看清來人,才吐出一口氣:「是你!」
范啼明低聲道:「我不放心,趕來看看。」
他們一時沉默起來,默嬋咀嚼他話裡的情味,她的臉頰馬上紅了起來。
「你會淋雨的。」她看到丟棄一旁的油紙傘,吶吶道。
「不打緊。」
金元寶發覺,這兩人之間似乎籠罩著一股奇異的吸引力,這是她不曾感受過的,卻是瞧著也興奮的感覺,她睜大了兩眼,癡癡地看著。
但願是好戲連台!她想。
等回到住處,默嬋在元寶和冷翠的協助下換了乾淨的衣物,但是她的腳傷卻需去城裡找醫生來。范啼明出聲說他略識跌打損傷的治療法,自願幫她看。默嬋一百個不願意!讓一個男人瞧見她的三寸金蓮,羞也羞死了。
「默嬋姑娘,你不希望看到自己的腳腫成豬腳吧!」
這個男人說話可真毒!默嬋還是搖頭。
「去城裡請大夫,哪一個不是男的?」范啼明一針見血的說。
「那不同,有幾個老大夫……」
范啼明快言道:「若是你覺得我冒犯了你,大不了我娶你!」
默嬋以為自己弄錯了,一時瞠目結舌。
元寶樂得扇風點火:「好也,好也!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她很是雞婆的拉高默嬋的裙擺,露出一雙金蓮,把右腳挪遞給他。
「你幹什麼啦!」默嬋幾乎失聲尖叫,右足已被男人的大手握住,努力想掙脫掌控,卻只有更痛的份,她氣得要掉淚。
范啼明安撫道:「你把我當作一名大夫吧,默嬋姑娘,別與自己的傷勢過不去。」她不再掙扎,任由他擺佈。瞧他蹲在自己面前,神情那樣溫和、誠懇,還有一些……憐惜?啊,她不敢往下想,這太不正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