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吃這個。」他不希望她吃這種營養不足的食物,於是提出了一個建議。「這樣吧,我請妳吃晚飯好嗎?就當作……慶祝我們今天認識。」
就當作是慶祝他們「重新認識」吧。
有倩又拿下架上的梅子飯團,握在手中,仰起臉,用一雙水亮的杏眼瞪著他。
「我為什麼要慶祝跟你認識?而且,我哪有那個美國時間跟你吃飯啊?」她看了看手錶,驚叫一聲。「啊,我快遲到了啦!」
糟糕,上班就要來不及了,都是他害的啦!她趕緊拿了飯團便到櫃檯結帳。
「那讓我送妳去上班好了。」他湊了上來。「我保證絕對不會讓妳遲到。」
「不用--」她先是反射性地想拒絕,不過再想想,反正她機車也快沒油了,要去上班還得先去加油,既浪費時間又要花錢,搭他的便車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嗯……好吧,反正我會遲到也都是你害的,不過你得開快一點喔。」
這樣還能在車上順便解決她的晚餐,真是一舉兩得!
「沒問題。」他終於露出笑容,和她一同走出便利超商。
這時,有倩發現超商門口旁的陰暗角落,有個衣衫襤褸,蹲在路旁乞討的老人。
有倩見了一陣心酸,她立刻拿出小皮夾,把裡面最後一張一百元紙鈔,放進了老人手中的小鐵碗。
「謝謝……」老人不斷向她點頭,用顫抖的聲音對她道謝。
「不客氣。」有倩禮貌地回答,然後快步過馬路,往梁浩箴的車走去。
梁浩箴看得呆了,她都已經窮得連晚餐只能吃一個特價十八元的飯團,卻居然把自己身上僅剩的一百元給了那個乞丐?
「喂,妳不是沒錢了嗎?怎麼還--」他在她身後追著。
「我知道啊,可是人家比我還需要錢嘛!」她若無其事地回答。其實這種事她經常做,雖然明知自己已經夠窮了,可是遇到這種孤苦無依的老人,她還是會盡自己的力量,傾囊相助。
「可是,妳知道路上的乞丐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嗎?」
「是真是假,看眼神就知道了。」因為自己窮過,她看得出那種真正無助的表情。「何況,雖然有真有假,但萬一遇到的是那百分之十真的需要幫助的人呢?一百塊對我們來說,努力工作一個小時就有了,但對他們來說卻是很重要的。」
「社會上很多壞人,就是利用妳這種同情心來詐財的。」
「沒錯啊,社會上也有很多人因為這種詐財行為而不再付出善心,但我覺得沒關係啊,壞人要做壞事是他們的事,但我不想因為這樣而不再對人付出,變成一個沒有同情心的人。」她淡淡地說著。
梁浩箴很難想像,一個表面上對人凶巴巴的女孩,卻有一顆如此柔軟善良的心靈。雖然經過這麼多年的社會歷練,她卻似乎完全沒有改變,和當年那個樹下的小女孩一模一樣……
「喂,你看夠了沒啦?時間要來不及了,快載我去上班啊!」她停在梁浩箴的車前,對著發呆的他喊道。
梁浩箴回過神,不禁好笑。唉,她啊!對待一個乞丐的態度都比對他好太多了。
「上車吧。」他打開車門,坐進車內。「對了,妳晚上在哪裡上班?」
「一間小音樂PUB。」她坐上車,打開飯團包裝,一口咬了下去。「喂,前面右轉、再右轉……」
她一邊吃著飯團,一邊指揮,梁浩箴雖然順著她的指示熟練駕車,卻忍不住偷看了身旁的她好幾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她就跟當年一樣,一點也不重視形象。
在他功成名就後的這些年來,看多了各種扭捏作態、對他逢迎諂媚的女人,現在看到這樣一個完全不做作的莫有倩,反而覺得很特別呢。
他忍不住問:「妳這麼凶,不怕交不到男朋友?」
「男朋友?放心吧,我窮成這樣,哪個笨蛋男人敢追我?」這也是她對男人沒什麼戒心的原因。
以前,她也經常遇到對她表示追求愛慕之意的男人,不過對方一旦知道她的家庭經濟狀況,無不逃得無影無蹤。久而久之,她也習慣這回事了。她深刻瞭解到,童話般的愛情故事是不會出現在她生活中的。
她吞下最後一口飯團。「好!到了,就在前面。」莫有倩指著前方一個小招牌,上面寫著「Smile PUB」。
Smile PUB?!梁浩箴神情疑惑地看著這熟悉的路口,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店面與裝潢,如果沒記錯,這裡原本應該是她們家的便當店啊?
「等等,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裡以前好像是一間便當店吧?」他試探地問道。
「咦?你怎麼知道?」她驚訝地回過頭。「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我小時候有吃過那家的便當。」他用充滿暗示的眼神看著她。怎麼樣,想起來了嗎?
「真的?」她沒看懂他的暗示,驚叫只是因為不可思議,他居然吃過他們家的便當?「難怪你會有印象,這裡以前本來是我們家開的便當店耶,不過好幾年以前就盤給人家了,現在變成一間PUB。說來命運的安排也很神奇吧?我現在居然在這間店打工。」她朝他呵呵一笑,彷彿一點也沒有難過或惋惜的樣子。
不過,她畢竟還是完全沒看懂他眼中的暗示……
「我其實……」
「哎呀!不能再跟你聊下去了啦,我快要遲到了!」她急忙打開車門跳下去,邊跑還邊回頭對他喊著:「謝謝你噢,再見!」她終於給了他一個好臉色。看在他飛車送她來上班的分上,她就原諒他搶走那杯咖啡的事吧。
看她拎著皮包奔進那間PUB的背影,梁浩箴臉上出現了一種複雜的神情,心裡某個部分似乎被深深觸動了,為她說的那句話。
命運的安排的確是很神奇,但,往往也很諷刺……
在他記憶中,她原本是個天真單純、樂觀善良的女孩,現在卻一肩扛起家計,為了生活這樣奔波。但更深深觸動他的,是她那一點也沒變的開朗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