塋翱抱著肚子猛笑,隨即又想起往後的日子可能沒有兒子陪伴了,不禁又悲從中來。
「安格斯,媽媽應該回台灣了。」她說的是中文,因為在這裡,這是屬於她和兒子兩個人共同的語言,不必與別人分享。
「為什麼?」塋滔沮喪的低著頭,說的同樣是中文。
「因為那裡是我的家。」
「可是……爹地在這裡,這裡也是我們的家呀!」塋滔抓著她的衣擺,像是她隨時會消失不見似的。
「這裡當然是你的家,但不是我的。我終究是個黑頭髮、黃皮膚的台灣人,外公、外婆都在那裡等我。難道你有了爹地和奶奶,就不要夕忪外婆了嗎?」塋翱柔聲說道,伸手摸摸他倔強的小臉。
「我要。」塋滔的聲音變得哽咽,淚水也淌了下來。
「我也要。所以,我得回去照顧他們,這樣不好嗎?」
天哪!她也好想哭。塋滔自懂事以來就不曾哭過,現在卻哭得這麼難過。
「可是,你的皮膚很白,也可以把頭髮染成金色,那你就可以留下來了。」他知道,這些是七歲的小孩才會說的蠢話。可他現在根本就不在乎。
「外表的改變是沒有用的,你應該知道,而且,就算我留下來,那外公、外婆又該怎麼辦!」雖然她從來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卻也從不曾想離他們太久、太遠。
「那……我們可以接他們來這裡住啊!」
塋翱破涕為笑,他又露出七歲孩子的心態了。
「不行的,夕訟外婆不會肯的,怎麼說他們都在台灣過了四五十年,你忍心看他們因為離開家鄉而過得不快樂嗎?」
塋滔搖搖頭,小臉上的表情更陰暗了。
塋翱淚水直流的抱住他,在懷裡輕輕搖著,就像他小時候作了噩夢的夜晚一樣。自從他出生以後,她所做的一切部是為了他,雖然她一直有退出演藝圈的念頭,可她還是不斷拚命地工作;目的就是為了要讓他過好一點的生活,沒想到如今她卻要失去唯一的重心了。
「媽,我們留在英國好不好?」他抬起沾滿淚的小臉哀求。
「別擔心,你可以留在這裡過你想過的生活,你可以永遠和爹地在一起。」她以為塋滔怕她要求他也—起回台灣。
「那你呢?」
塋翱還來不及回答,就見克裡斯進房來了。她動作迅速的抹去臉上的淚水,低聲對塋滔說:「安格斯,剛剛我們說的話不要告訴你爹地,好嗎?」
塋滔皺著小臉,不依的搖搖頭。
「別這樣,我又不是現在就要回去了,讓我自己對他說,答應我好嗎?」她捧著他的臉要求。
塋滔看了她半晌,才乖乖的點頭答應。
她愛憐的吻了他的額頭一記,伸手輕輕的拭去他的淚,故意取笑道:「我好久沒見你哭了。」
「誰叫你要說那些話。」塋滔吸吸鼻子抱怨。
「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兩個都哭了?」克裡斯一看到母子倆眼睛都紅紅的,不禁怒從中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們?」
他怒沖沖的轉過身,大吼一聲,「查理!」
「不是的,爹地,沒有人欺負我們。」塋滔擤擤鼻子,拉拉他手。
克裡斯彎身抱起塋滔,心疼地問:「那為什麼你和媽咪都在哭是不是爹地做錯什麼事,讓你們都生我的氣?」
他輕輕用拇指拭去兒子頰上殘留的淚水。
塋滔聞言,小嘴一扁,窩進他懷裡又哭了起來,嘴裡還低聲喊道:「我要爹地,也要媽咪。」
「什麼?」克裡斯有些不知所措,「兒子,你得說英文,你說的話爹地聽不懂。」
「他說,他愛爹地,也愛媽咪啦!」塋翱搶在兒子翻譯之前回答。
克裡斯臉上閃爍著父親慈愛的光輝,他緊緊抱著塋滔,道「我也愛你,兒子。」他哄著懷中的兒子,走近也是滿臉淚痕的塋翱身邊,將她也納入自己的懷抱中。「那你又為什麼哭呢?」
「兒子哭我就哭啦廠她說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但卻是事實。
「那兒子又為什麼哭呢?」克裡斯覺得他們像在玩猜謎遊戲,謎底只有這兩個母子知道,他不喜歡這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
「他想家。」塋翱沉默了一會,而後補充道:「我也是。」
克裡斯的金眸瞬間暗了下來,但語氣和動作依然溫柔,他告訴她。「這裡就是他的家。」他吻吻懷中的塋滔的額頭。
她瞭解地點點頭,突然冒出一句中文,「但不是我的。」
「什麼?」她又說他聽不懂的話了,他痛恨這種不知道她說什麼的情形。「不要說我聽不懂的話。」
「我說我知道。」塋翱平和地解釋。
克裡斯心中暗想,自己也許該去學學中文,免得她和兒子用中文溝通時他無法參與,只要是她和塋滔之間的每一件事、每—句話,他都要清楚的知道。
被冷落在一旁很久的凱特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唉!人老了總是比較容易被遺忘,你們一家人愛來愛去的,那誰來愛我這個老太婆啊?」
「奶奶。」塋滔跳下克裡斯的臂膀,跑到凱特面前親親愛愛的喊著。
塋翱知道,雖然沒過幾分鐘,可這個小鬼頭已經拋開剛剛的感傷,跑到未來有可能最寵他的人面前示好了。
唉!虧她剛剛才覺得兒子變可愛了,想不到沒過幾分鐘又變了樣,連讓她幻想的機會都沒有,真是要不得。
「哎呀!安格斯真是個乖孩子。哦!你們瞧瞧,他長得和克裡斯多像啊!連聲音都是同樣的聲調呢!」凱特實在是高興得不得了。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啊?」凱特抱著塋滔走到塋翱面前,滿意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矮她半個頭的年輕女孩。
塋翱看了克裡斯一眼,在他眼神的鼓勵下才說:「我叫塋翱。」
「啊?」這個名字好繞口,她不知道該怎麼發音。
「媽,叫她翱翱吧!」克裡斯幫凱特解決了這個問題,目為這個死硬派的小女人一直堅稱自己是台灣人,就是不肯取個英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