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很凶的風紀股長對不對?每次她的大嗓門一喊,全班就噤若寒蟬,所以我們的秩序比賽常常得到年級第一名。」宇文睿說。
「對,她二十歲那年結婚,媽媽要我回去喝喜酒。」
「結婚是好事,她嫁給誰?」
「她先生我不認識,不過,我知道他父親在你公司裡擔任副總經理,五專畢業後,他也順利進入你家公司上班。」
「副總經理?張伯伯……你說的是張財生嗎?」
「對,他的名字讓我印象深刻。喜宴上,他們請歌舞團助興表演,脫衣女郎又唱又跳,場面弄得很熱鬧,主持人說了許多新郎前途無限光明之類的話,同桌的媽媽們也都認為彩君嫁得很棒,然後又是一古腦兒地勸說,告訴我,女孩子讀得再高都沒有用,畢竟要結婚嫁人。」
馥詞沒提回家路上,媽媽又拿起宇文家到他們家提親那件舊事來嘮叨她。
「你肯定不以為然。」知馥詞莫若睿,他瞭解她每分心思。
「在他們的觀念裡,買菜算帳不需要高深數學,更不必念物理化學去計算燒肉質量,和醃漬中產生的化學反應。會背詩詞又如何?天天對丈夫念『大江東去浪淘盡』嗎?婚姻才是女人一生的依歸。」
「我不反對女人擁有自己的成就。」迅速地,宇文睿將那群媽媽和自己劃清界線。
「那是她們的選擇,而我有我的選擇,誰也別想用自己的人生改變誰。」這是當時她對媽媽做的結論。馥詞瞭解,不管怎樣,母親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雖然媽媽脫離不了傳統包袱,但她會支持自己唸書就業。
「有道理。」
笑容漾開,他就是喜歡這樣子的游馥詞,聰穎自信,有頭腦、不服輸,這種女人很異類,異類到眼光獨特的自己,眾裡尋人千百度,總是尋不到一個像她的女子。
「之後,寒暑假回家,我陸陸續續碰到過林彩君幾次,有時她忙,忙得沒辦法和我打招呼,我們點頭一笑錯身而過,也有幾次,我們停在路邊聊起彼此的生活。」
「你們談些什麼?」
「大部分時間是她說我聽,因為你曉得的,大學生活和高中時期沒太大差異,除了唸書還是唸書。」
宇文睿不贊成她的結論。大學生活多采多姿,端看你用什麼方式去過。至於馥詞,毋庸懷疑,她一定是選擇象牙塔的好學生生活,也只有她這種人,才有本事初畢業就拿到律師執照。
「她說些什麼?」宇文睿延續話題。
「剛開始,她對少奶奶的生活很滿意,買菜煮飯、看看書報、做做家事,生活簡單得讓人羨慕。而且,她對先生有很大的期待,期待他被派到你們海外分公司,和丈夫留洋,成為外國移民,」
「後來?」
「後來他先生因為挪用公款被辭退,移民夢碎,那段時間聽說他們之間有很嚴重的婚姻危機。」
「你認為婚姻危機出自她對丈夫的期待落空?」
「不是嗎?在那之前,她忍受婆婆的挑剔、忍受丈夫的大男人主義,她說只要能移民,這些問題都能獲得解決,可是當現實有所改變,所有的忍受變得不值得。」
「他們離婚了?」
「不,她公公拿出一筆錢,叫林彩君的丈夫到大陸當台商,短暫的分離,讓兩人的摩擦不再繼續;彩君也因為回娘家坐月子,和婆婆的關係有了些許改善。」
「轉機?你看人生,不能事事計畫預料的吧!」
揚眉,他展顏時的帥臉,和國中時期一樣迷人,可惜,對於他的帥,馥詞向來視若無睹,對於男人,她在乎的是能力和智慧。
「但是,當台商沒有我們想像中容易。林彩君的丈夫把錢花光,二奶打電話到台灣,要求他們拿錢去換人,再次期待落空,林彩君氣得想離婚,可是鄉下地方,大家都勸合不勸離。」
「所以,他們仍然在一起?」
「半年前我回去,聽說林彩君在市場擺攤賣蚵仔麵線,生意不錯。她沒回公婆家住,至於她先生則到現在仍靠她公婆的退休金過日子。
「我以為她生活得很辛苦,回台北前,我特地繞到她家裡去,看她帶著孩子,黝黑的臉龐煥發光彩,她說,她對丈夫不再有期待,她靠自己把生活過得很精采。現在,你還會勸我把期待放在男人身上?」
馥詞是標準的律師,用一段簡單明瞭的故事,將他的話全盤否定。
「林彩君只是找錯男人。」
「問題是你怎能確定誰是正確的人?也許結婚之初他是正確的,後來,他變得不正確了。」
「所以,眼光放遠,努力找個有責任道德、專心一意愛你,不會改變的男人。」他把指標指向自己——他,宇文睿,時光淬煉,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人是活的、有意識的,環境變、人心變,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無關責任道德,就是不動岩石,經過幾千萬年的風化、侵蝕,也會呈現出不同風貌,你怎麼能對善變的人類期待過大?」
和宇文睿辯論,她沒輸過,這回也不例外。
「你的看法源自於你不認識愛情。」他說得斬釘截鐵。
「愛情?哈!」馥詞大笑。
你見過哪個人用感情因素投資股票基金?錢不過是身外物,大家都知道感情用事是愚蠢行為,那比錢更重要的婚姻,能夠拿來感情用事嗎?答案當然是——不可以。
起身,馥詞朝他高傲一笑,「站在同窗立場,宇文睿,我勸你,放棄浪漫,面對現實社會吧!」
走出他的辦公室,宇文睿沒拿她的話當重點,逕自低頭喃喃自語:
「天,我實在無法容忍她的古板打扮,好吧!是你自己說的,環境變、人心變,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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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詞生氣,兩個眼睛燃起烈火,小小的拳頭握在身側,雖不至於有殺傷力,卻也不容小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