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他的生活空間算是非常寬敞,只是他沒料到當初的設計會導致他今日得夜宿客廳的命運。
路敦逵撫壓著胸口的傷,淡淡地笑,優雅地坐在床沿,看著浴室那扇透出光的毛玻璃門。這問臥房可再隔為兩間,改明兒個再請人來動工好了,他思忖著。
久久,康頌文始終未從浴室出來,路敦逵起身走向浴室,推開那扇玻璃門,因為只有自己住的關係,所以除了玄關的大門有設鎖鑰功能外,這屋內的門全無門鎖。
「頌文!」他輕喚,繼續往裡邊走。猜想她是在泡澡,他並無意唐突,只是擔心她的手傷,是否造成不便。
「頌文!」他終於看到她了,並且發現她那剪得一頭亂的髮絲。「你在做什麼?」他大喊,衝上前去,奪下她手上的利剪。
康頌文看著他,發現他眼中有著不敢置信的驚詫,她握上他掌著剪刀的手。「我只是想換個髮型。」她淡淡地答,像是要他別太大驚小怪似的。
聞言,他俊眉挑高,短暫沉思。「我來幫你吧!」拉出鏡台下的古典方凳,讓她坐在上頭,再從隱藏式木櫃裡,取出自己的理發工具。
「你要做什麼?」盯著他,她不明所以地問。
路敦逵笑了笑。「你不是要換髮型!我的工夫可是一流的,放心交給我,嗯?我自己的頭髮也是D.I.Y.的!」中學時,一次理發意外讓他差點沒了耳垂,自此之後,他不再上髮廊,總是在家自理,長久下來,練就了一手不輸專業造型師的理發技術。他母親還曾為此嘲笑他,可自行開業呢!
康頌文還來不及質疑他的話,就見他已在她頭上梳梳剪剪起來,刀法利落熟練,完全不輸專業的設計師。
她靜靜地看著鏡中專注的他。他身上只繞著繃帶,並沒有穿任何上衣,結實修長的胳臂、起伏有致的胸肌、線條分明的腹肌泛著光澤,有力地層現在她眼前,他看來像是個注重鍛煉的人,而不是像那家俱樂部的貴公子般,全身都是鬆垮的贅肉。
「你常做運動嗎?」他的臂肌因手上的動作而有力糾結、細微抽動,看起來很有生命力。
「嗯!」路敦逵看向鏡子,唇角有著淺淺的笑意。「我的朋友戲稱我為『練家子』!」
「練家子!」她不解地低喃,像是沒聽過這詞。
「嗯!武術。我練武術。小時候,父母擔心我會被綁架,特地從內地請人教我防身用的武術!練了近二十年,朋友因此笑稱我是『練家子』!」路敦逵笑意仍留在嘴角,隱約有自嘲的意味。「你知道嗎?習武的人,個兒通常不高。」
聞言,她雙眸驟亮,看起來很有精神。「你的樣子不像不高!」她的估計,他約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左右。
「我是玩票性質的練,並非真正習武之人。」他諷刺一笑,發覺很多事,他之所以做,都是一時玩心,就連男女間的情感,他好像也是如此。他這顆玩心何時能變真心呢?誰能像凌冱所說的,讓他想獨佔呢?他突然停下動作,凝望住鏡中的康頌文……
康頌文也望著他,像是在等待他的話般,靜幽幽地望著他。
兩人的視線在鏡中交纏好一會兒,路敦逵才笑說:「你的髮質很好。」他將心思導回她發上,唇邊始終揚著笑,恍若心中有什麼趣事。
康頌文沒講話,她知道,他其實不想說什麼的,他只是在為兩人呆望而發窘的狀態,找個最自然、從容的解悶之道罷了。
路敦逵專心地剪著她的黑髮,而她則沉默地看著他神情認真的俊顏,兩人均不再多言。偶爾,他會抬頭看她,對鏡中的她,淡淡地笑,彷彿在向她透露什麼訊息,她讀不出來,也同他一樣,以淡笑響應他。
沉靜的空間,只存剪刀的咋嚓聲,隨著時間的流轉而縈繞,某種情愫亦隱隱地在兩人心底發酵著……
「唔……」古典樂悠悠輕飄的辦公室裡,男性低沉的悶哼清晰可聞--
路敦逵一手撫胸,一手持筆批閱著桌上的公文。由於發炎出水,以至於已過一個月,他的傷口仍未完全癒合。
他並沒有遵照凌冱的指示,在傷口發炎時,打電話找佟爾傑來看他的傷,只因他身旁的康頌文對療傷之事,幾乎是得心應手地媲美專業護理人員。受傷後的第七天夜裡,也許是沐浴時傷口浸了水,使他在睡眠中飽受疼痛與高燒的折磨,一整夜,他恍恍惚惚、囈語連連,只知道有雙酥軟的小手,不斷地以酒精擦拭他全身、更換他額上的毛巾,直至黎明,他燒退清醒,才知道徹夜守候他的是康頌文。
當時,他身上的繃帶已重新換過,胸口的傷不再灼熱悸痛,繃帶的纏法很專業、利落,與七天來,他自己胡亂包紮的方式,有著天壤之別。清醒的那一刻,康頌文就坐在地毯上,雙手握著他的一隻大掌,平放在他睡的長沙發邊緣,她的眼神定定地看著他,微微地對他笑,問他想不想喝水。就這麼句簡單的話,竟讓他失魂了半晌,那一刻的溫暖,觸動了他內心的欲求,第一次,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其實單純--心靈的安適。
「總裁……」女秘書怯怯的聲音傳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路敦逵拿起遙控器關掉音響。「進來吧!林小姐。」他盡量使嗓音聽來自然,不想讓人知道他身體微恙。
林秘書開門進來,垂首囁嚅。「總裁……您的中餐……要訂哪一家餐廳?」雖然總裁曾告誡她,說話時抬頭挺胸,才符合高雅有禮的淑女形象,但,她仍是不太敢直視著總裁講話。
「訂餐廳?為什為?頌文呢?」幾個禮拜前,康頌文對他說,她需要一份工作來支付她在他屋簷下的食宿費用。其實,他一點都不在意生活多一人的開銷,只是頌文對這事十分過意不去,但,他卻擔心她在外工作會碰上危險,畢竟還沒能弄清她到底是如何被帶進俱樂部的,因此他難免擔心她身邊會有危機出現,是以為了讓她對「白吃白住」的事釋懷,也為了讓自己安心,他便給了她一份工作來抵償她的食宿費用,那便是當他的「管家」。從此以後,他的三餐不再外訂,連生活瑣事也被處理得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