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不熟的客人就別接了,省得麻煩。」老鴇攙扶她坐下,嘴上還碎碎念著。
「我看,那就全部的客人都別接了。」隨著聲音到來,一名英姿颯爽的男子破窗而入,盤腿就大刺刺地坐在床榻上,嘴角還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開什麼玩笑?」老搗似乎對他的舉動習以為常,只不過還是忍不住罵上幾句:「好好的大門你不走,專挑窗戶、後門來唬弄人,你是當賊當上癮了不成!」
「話可真多。」男人撇撇嘴角,「還不叫人替我沖壺茶!」
「知道了啦!」老鴇瞪了他一眼,悄然掩上門。
「展大哥這回預計待多久?」花娘子柔柔的聲音響起,明顯地,和這名男子是熟識的人。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囉!」男子伸了伸懶腰,單手側撐著頭,一派的瀟灑安適,彷彿這裡就是他的家一樣。
他就是展錫文,民間百姓最崇拜的英雄,朝廷追緝多年的首號逃犯。
「這兩天,嬤嬤說有不少便衣官差盯上天香樓了。」花娘子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輕移蓮步走近床沿。
「你又瘦了點。」展錫文對她說的話充耳不聞,只是認真端詳她的臉蛋。
「做不來就別勉強了。
他早說過要她跟著他走,可是花娘子硬是不肯,說什麼嬤嬤對她有恩,她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這是什麼屁話!
天香樓的嬤嬤他是最瞭解了,她的資產少說也不輸給一般達官貴人,還怕沒了這間小小的天香樓嘛?!
「不會的。」從正式掛牌接客,到今天成為天香樓花魁的地位,這種日子她也度過了好些年,還說不習慣就太矯情了。
「若若,你有心事。」展錫文喚她的小名,對她的性情瞭若指掌。
「沒什麼,只不過被那些官差的行動惹得有些心煩。」她別開眼,說著最蹩腳的謊言,神情是極端的不自然。
「是這樣嗎?」展錫文沒打算揭穿她,笑笑的說:「你有梁大人當靠山,他們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花娘子的入幕之賓,除了他,就只剩梁敬了。對此,展錫文倒從不爭風吃醋,似乎也不以為意。
「可是嬤嬤說……」
「她說這次奉命捉拿我的人,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燕寒是嗎?」展錫文輕撫她的髮絲,口氣平靜得很。
「嗯。」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花娘子放在他膝上的手不自覺顫抖了下,不過她很快就掩飾過去。
展錫文狀似不經意地,偏偏牢握住她的那隻手,說:「能有機會和他鬥智,你不覺得挺有趣的嗎?」
他已經太久沒有對手了,燕寒會是個很強勁的敵人,展錫文愈是知道這一點,就更加躍躍欲試。
他喜歡挑戰所有不可能的事,當然也包括勝過燕寒。
「我只擔心展大哥的安危。」他們的情誼並非一天兩天,若說在這個世界上,她最牽掛的人是誰,那絕對就是展錫文了。
「放心吧,」展錫文拍拍她,笑得極其自信。
「展大哥,你此次下江南有所收穫嗎?」相識數年,展錫文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到江南一趙。問他,他都只是笑說回鄉去探望親人。
但是據花娘子所知,展錫文位在蘇州的老家早就沒有人了。
「能有什麼收穫?不就是老樣子。」
「我聽到外頭有風聲,說你也往沿海去了一趙。」身在青樓,那些來尋歡作樂的男人,往往在酒酣耳熱之際就什麼都敢說了。
「你的消息可真靈通。」展錫文沒有否認,「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朋友,於是就跟他一道回他家作客。」
展錫文的人脈極廣,他的朋友一個個都是對他掏心又剖肺,由此足見他待人之道,也絕非泛泛。
「嬤嬤說,如果你要在京城久留,最好還是少走動,因為那些盯你的人是愈來愈不簡單。」否則,他們又是如何知道展錫文的行蹤呢?
「我想也是,燕寒畢竟不是窩囊廢。」展錫文仔細觀察花娘子的反應,沒有意外她又是一陣顫抖。
「展大哥不是要喝茶嗎?我們回飄雙院吧!」花娘子閃避他的眼神,拉起他就要走出房門。
飄雙院是天香樓後面一幢獨立的院落,裡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幾完全依照花娘子的喜好佈置,是她個人的空間,理所當然也就是展錫文每次前來的休憩之所了。
「嬤嬤大概是不太歡迎我來,連派人送壺茶水都慢得不像話。」展錫文沒有拒絕花娘子的提議,可是仍對老鴇的怠慢頗有微辭。
雖然他時常讓天香樓惹上麻煩,但好歹他也是天香樓的幕後老闆之一,老鴇實在太小心眼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嬤嬤,她一忙,怕是又忘了。」花娘子的唇線微揚,對他偶爾的孩子氣感到好氣又好笑。
天香樓的老鴇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展錫文的乳娘。這個秘密只有他們三人知道,所以每當展錫文和嬤嬤拌嘴或嘔氣時,花娘子的臉上總是不覺就染上絲絲笑意。
「忘了?我看她八成是想把我也忘了。」
「好了,我給你泡上一壺你最愛的鐵觀音,讓你消消氣好嗎?」
「這還差不多。」
走走停停,天香樓裡的奴僕、姬妾沒有人對展錫文大搖大擺在這兒出現感到訝異。花娘子和展錫文的交情大家是心知肚明的,反正天塌下來還有別人頂著,她們吃住都在這裡,規矩自是懂得。
況且,長年看著展錫文來來去去,大夥兒和他的感情都還算不錯呢!
一大清早下朝回來,燕寒的情緒就處於極端暴躁當中。身邊的隨從都覺得奇怪,不管走到哪裡,對象是誰,燕寒明明都被不斷的恭賀與頌揚,為何他卻好像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這不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嗎?
「將軍。」丁季國的手搭上他的肩,沒說些什麼,但是從燕寒回握住他的手來看,兩人的默契卻顯露無遺。
丁季國很瞭解燕寒。宮廷裡的繁文耨節、虛偽作假,都是他最厭惡遇上的情況。在別人眼中,或許是十二萬分艷羨燕寒的好運,可是丁季國曉得,燕寒無法長久忍受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