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寒還記得,從花紫凝出生的那一刻起,家中的長輩莫不諄諄告誡他,這小女孩就是將與他相系一輩子的人,要他認真學習武藝,才能好好保護她。
這些話他聽進去了,在可以掌握的那幾年當中,他也一直做得很好。可是長輩們的想法,真的就像他們說的那樣嗎
如果是,現今這些如霧般的迷團又該如何解答
「唉,這是你們兩家的事,紫凝不願意告訴你,老夫又豈有立場來說?」梁敬搖搖頭,說:「況且,我知道的也僅是其中一部分,紫凝才是身歷其境的人。只不過,我能篤定的告訴你,那所謂的真相,必然比你我想像中的還要可怕百倍。」
「我會查出來的。」燕寒很堅定地說。
不論最後的結果他是不是承受得起,花紫凝所受的委屈,燕寒做不到無動於衷的地步——哪怕她不再會是與他相系一輩子的人,她永遠都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
「很好!老夫就等著看你的決心。」梁敬望向他,終於體會得出,花紫凝始終對他一往情深的理由。
燕寒太優秀了。他不只是外貌俊逸、氣質出眾的官家子弟,更吸引入的是,他內在廣闊的胸襟與氣度。
「梁大人,晚輩還有一事相問,若您無意回答,晚輩也不勉強。」
「你要問我和花娘子,以及她與展錫文的事?」梁敬輕捋鬍須,對燕寒的疑問並不感到意外。
這小子對花紫凝亦是情深。
造化弄人,一個龐大家族的毀滅,一段青春愛戀的消散……燕寒與花紫凝這對鴛鴦的緣分,就是少了那麼一點。
「是的。」
「紫凝會進天香樓,純粹是因為展錫文的關係。據我所知,她為他所救後,不到兩年就開始在天香樓露面,那是紫凝自己的意思。
「展錫文怎麼會答應?」沒有一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淪落風塵,展錫文更是沒有什麼逼不得已的苦衷,何以讓花紫凝在天香樓受罪?燕寒單想到她在那裡必須面對的事情,就心痛得恨不能毀掉整座天香樓。
「紫凝很固執,她一直想報答他的恩情,而那年又正好是展錫文在京城露跡之始。她既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又想助他一臂之力,於是便選擇在龍蛇混雜的天香樓待下,一方面替他收集消息,一方面掩護著他的行蹤。」
至於梁敬和花娘子的謠傳,當然是個幌子,梁敬只是藉由這個方法保護著花紫凝,不讓那些為非作歹的官家子弟欺負她。
恩師情重,他至少懂得感激與回報。
「展錫文還是不該。」花紫凝說,展錫文對她很好,可是燕寒卻看不到這麼多。
他竟讓花紫凝待在天香樓?燕寒怎麼也無法諒解,更甭提說展錫文會對她好了。
燕寒一個字都不信。
「這就是他們倆的事了,你也無能為力不是嗎?」梁敬一語戳破他的痛處,復又提醒他:「燕將軍,雖然老夫不想這麼說,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暫時保密,花娘子就是花紫凝的事實——包括汪老夫人,我想你最好都先別透露,否則紫凝恐怕……」
粱敬的話戛然而止,不過燕寒到底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了。
問題絕對出在他們燕家。
可是,真相究竟是什麼呢?
「我明白,多謝梁大人。」
「哪裡。」梁敬起身向他告辭,「那老夫先走一步,展錫文的事情,你可能得多費心了,這就恕我幫不上忙。」
這件事已經遠遠超出官兵抓強盜的簡單模式,三個人的感情糾葛,一切都變得難上加難,燕寒的處境維艱啊!
「晚輩自有主意,粱大人慢走。」
自有主意?燕寒苦笑,他哪有什麼主意。
心情,怎是一個亂字了得……
側側輕寒翦翦風,杏花飄雪小桃紅;夜深斜搭鞦韆索,樓閣朦隴細雨中。
初春的晚上,涼風仍屬於冬天的溫度,微雨細細密密地落下,製造了滿庭的飄葉落花,讓人看了徒增傷感。
「怎麼不進屋裡去?」展錫文的聲音由天而降,才一眨眼,他的身影已從屋簷上飛躍至花園裡的小涼亭。
涼亭中,是整夜無眠的花紫凝。
「睡不著,出來看看雨。」她笑了笑,在他不贊同的眼光下,纖纖素手依舊伸出亭外承接著涼軟的雨絲。
她偏愛雨天——尤其是像這樣沉靜的雨夜,總讓她捨不得睡,癡望著天空直到天大白。
「明日我有事要忙了。」
「哪戶人家?」花紫凝沒有看他,逕自和雨滴嬉戲,但她懂得展錫文話中的含義。
他今晚出去,不啻就是先去探訪他選定好的目標,以利明日下手。
這是展錫文做事的習慣,花紫凝曉得。
「吏部的江束富。」
「也該輪到他了。」花紫凝收回手,對他說:「江束富藉由職權之便,收受賄賂、擅改獄案,許多百姓的家庭都因他而破碎,他是該吃點苦頭。」
這些官員表面上風風光光,背地裡淨做偷雞摸狗的事,花紫凝長期待在京城,聽來的消息可比展錫文知道的還多。
「你說的沒錯,衝著這點,他就罪該萬死了。」展錫文接過她遞來的溫茶啜飲,口氣是輕柔的,情感卻是激憤的。
平民百姓的命就比較不值錢?他們的血淚就不算數?
展錫文恨透了那些明明取之人民、用之人民的官員,一個個卻都被利慾薰心,迫害善良純樸的平民百姓。
只要他還有一份能力在,他就不會放過那些敗類。
「展大哥,你要讓他死?」花紫凝的秀眉微皺,不是很認同他的決定。
經過前幾天燕寒與他的首次交鋒,京城裡的守衛更加嚴密,朝廷對他的防範亦加強數倍。最近展錫文動手的風險極大,何況是要殺個大官呢
「不一定,全看他的造化。」展錫文對她的擔憂不以為意,「我不會因為燕寒而更改我的作風——除非他真有本事逮著我。」
燕寒才智過人,展錫文的確對他頗有忌憚;可是身在江湖,他的膽識從來就不是虛張聲勢,與燕寒過招,他不見得會全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