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賀羲平披頭散髮,眼冒金星,他活到二十八歲,還不曾這麼驚險 刺激過。
「有沒有怎麼樣?」水柔又問。
「你……你……」仙女!此乃賀羲平混沌的腦袋中乍有的印象。
雖然他近視四百多度的眼鏡在適才的重擊中不知落到何處,可他隱隱約約仍能描繪 出她飄逸的輪廓,和嗅到她體上淡幽的花香。他發誓,她和那台吉普車真的是憑空變出 來的!只是仙女開吉普車……似乎「有點」奇怪。
「啊,你額頭流血了。」水柔嬌呼,他厚厚的劉海全讓血黏成一團。
「流……流……血……」賀羲平愣愣地抬手欲摸。
「你不要動,我去拿藥箱。」水柔制止他。因為職業是醫生的關係,她隨身必備醫 藥箱。
「等等……藥箱……我……」賀羲平本想說他車上就有,然而她已像陣輕風般遠離 了它的視野。
仙女走了。他喟歎,背癱倚著車。
他現在究竟是身在何方?不過肯定是桃花源,要不他怎會遇到仙女……呵呵,仙女 耶!可惜他的眼鏡不在,使他無法看清仙女的模樣,但是他起碼該瞧瞧小時候從書中讀 到便一直嚮往的桃花源吧?
「眼鏡,我的眼鏡……」賀羲平於是趴在地上尋覓。
「你在我什麼?」水柔匆匆提著醫藥箱跑來。
「我的……眼……」這柔柔的軟調兒……哈,是仙女,她沒走!賀羲平連忙仰著靦 腆的笑容望向聲音來源。
「你的眼睛怎麼了?」水柔用拇指和食指撐開他的眼瞼檢查。
「不是……是……是……」她的觸摸讓他失措地雙頰通紅起來,平常即不算「練蹬 」的舌頭結巴得更嚴重。
「有東西跑進去嗎?」水柔仔細端詳,往他又靠了幾寸,如蘭的吐氣盡數噴在他的 臉上。
「不……是……」好香喔,賀羲平捧著拂過掌心的髮絲,他瞄清楚近在眉睫的嬋娟 韶顏,溫暖的呼吸正與他鼻息交融,他貪婪地縮短兩人間的縫隙……但突然又覺得自己 的行為褻瀆了仙女,不禁慌亂地爬開。
水柔沒有催他,僅僅是蹲在原位有趣地盯著他。「不是什麼?」他居然在害羞呢, 真是少見!
「不是……眼睛……是……眼鏡。」賀羲平忸怩低著頭,吞吞吐吐好半晌。
「喔,原來你剛剛是在找眼鏡。」水柔這次很有耐心地等他說完。
「嗯。」賀羲平又是靦腆地領首。
「先處理你的傷口,一會兒我再幫你找,好不好?」水柔輕柔地微笑,溫婉的口吻 當他是孩子般。
「好。」賀羲平驀地昂眸看她,誠樸的赧顏毫不矯揉造作地露出欣然的喜色。
接著,他不好意思地搔著頭,想起自己忘記禮貌了。「謝……謝。」
「不客氣,是我不好,我開車應該小心點。」老天,這個男人又臉紅嘍,他簡直是 稀有品種嘛。
「不是你……是我……本來就……」賀羲平連忙搖著雙手。他難為情地想告訴她, 其實早在險些撞到她之前,他就已經「翻山越嶺」了。
詎料忙中有錯,焦距不清的手掌胡亂一伸,竟好死不死地捂上她極富彈性、觸感渾 圓柔軟的「山嶺」……「嘎!」兩道冷息同時倒抽。
「你——」雲霞頓時染紅了水柔的芙蓉粉腮。她才在褒獎他的憨厚老實呢,豈知他 就……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護住前胸,正待破口大斥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之際,他卻先聲奪人,一副受驚惶 猝地直將屁股往後挪,彷彿被人吃豆腐的是他。
「啊……啊……啊——」驚愕的噪嚷終結在一記清脆的碎聲之下。他止住叫,跟著 緩緩抬起一邊臀部,用手探了探,又緩緩舉起無辜的苦臉,鎖著眉,扇著亮淨的眼看著 她。
「怎、怎麼啦?」這下她從被害人升格為施暴者,反而不知該如何發作。
賀羲平拎著被他坐破的眼鏡,滿面紅潮地支吾著。「找……找……到了。」
***
「你……」賀羲平在哀過之後,努力眨著濃黑的長睫毛,試圖瞧清楚水柔近在咫尺 的玉容。「不是仙……仙女?」
「你已經問了五遍。」水柔好笑地搖頭,繼續手裡熟稔的工作。
因為他額頭磕裂的傷痕有兩公分之大,所以她替他縫了四針。
「你會不會想吐?頭暈不暈?」撞成這樣,她怕他有腦震盪。
「你也……問……了五遍。」賀羲平說。
「是嗎?」想不到他有幽默感嘛。
「你……真的……不是……」他不放棄。
「第六遍,我真的不是仙女。」水柔正襟危坐,判斷他一定有腦震盪。
「喔,也對。」賀羲平領首,接著唸唸有詞。「如果真是仙女,我應該摸不到她, 更甭提剛剛還不小心碰到她的……」望著尚處觸電狀況的掌心,穢污血濁殘存的狼狽髒 臉,登地燥熱了起來。
「怎麼了?」水柔沒細聽他的嘀咕,見他看得那麼專注,以為他的手有她沒檢查到 的傷勢,於是執起他的壯腕翻看。「是不是刺到玻璃窗的碎片?」
「嘎……」賀羲平嚇一跳,還以為她發現他想入非非,於是做賊心虛地撇顏扯臂好 避開她的靠近,不意打到才縫妥的傷口,他疼得叫出聲。「哇啊!」
「很痛吧?」水柔趕緊為他視察,確定沒事後,才將繃帶貼上。
「不……痛。」賀羲平撇著嘴。
在沒有麻醉的情形下,針扎進肉裡怎會不痛?又那麼用力地磕到,自然更痛。
可她問的是「很痛」呀,他雖然覺得痛,卻沒痛到「很」的地步,而且他也不曉得 別人的「很痛」是指痛到什麼樣的程度,所以他搖搖頭又點點頭。
「是『不痛』還是『不,痛』?」水柔憋住笑。
「我……我……」賀羲平立刻腦充血。
「逗你的啦。」水柔好笑地掩著嘴,沒見過這麼會臉紅的大男人,他鐵定不是這個 年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