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水柔謹慎地問。
「因為……我先前……並……不認識……她們,是……她……她們……主動說…… 要和……我交往。」侷促不安的臉上沒有炫耀,反倒滿是謙虛。
「她們?」這下她注意到了。
「嗯,高中……大一……研究所……」賀羲平屈指數著,然後,他比出整隻手掌。 「有五位。」
「之後呢?」不是一個,是五個耶,這個數字當然不能和「從良」以前的王佑鑫他 們比,但和其他男人比,應該不算少吧?水柔感到喉嚨卡了一枚雞蛋。
「不……不到……一個月,她們……就……提要分……手。」賀羲平玩著領帶的尖 角,突然覺得它很緊。「五……個,結果……都一樣。」
「你當時很難過吧?」要不是在開車,她會抱住他。
「難過,因……為我……似乎……傷害到……她們。」這是第一次他向外人披露他 當時的心情。雖說他對水柔的一切均不瞭解,兩人也是昨天才相遇,可他卻覺得彷彿認 識她已有一輩子,她就和他的家人一般。不,是比家人還親。
「你愛她們嗎?」想起早上他起床時的夢囈,那個叫「妙儀」的女孩是她們之一嘍 ……老天,她居然在嫉妒!
賀羲平搖頭,語意頗為自咎。「我……那時的心……全在功課……和……研究上, 會和……她們交往,是……我不知……該如何……拒……絕罷了。」
他在家裡已被教養成逆來順受的習性,要他對女人說不,怕得等他來世重新投胎, 且換了另一個家庭生長再說。
「你後來有再與別人交往嗎?」這話問得有點酸不溜丟地。
家到了,水柔把車熄火,而心靈深處的那把火卻才剛開始燃燒。
「案子……太多,沒……有時間。」賀羲平紅著臉,雙手平放在兩隻大腿上磨呀磨 。「我……很差勁……對吧?」
「不是這樣的。」水柔心疼地將手貼在他的頰上。她懂,她就懂,其實每一次他自 己也跟著受傷,原因在於莫名其妙。
「謝謝。」他把掌心又包住她貼著的那只柔荑,定定地瞧著她。
「到家了。」她猝地抽回手,聲音竟有些發顫。
她一定是看錯了,那灼人熾烈的目光,不該是他這麼羞怯的人會有的。
「嗯。」他下了車。
「你下午想做什麼?」她想想,從車窗探出頭來問他。
「休……休息,整行……李。」他笑得很溫柔。
「好,拜拜。」她揮手,他也揮手。
見他進門以後,水柔癱向椅背……***
早上八點鐘,水柔從二樓的窗戶瞄到賀羲平在後院,有些許詫異。
昨天她尚未下車,便接到醫院來的電話。中山北路連環大車禍,急診室送來一大批 患者,她於是趕去醫院,一直忙到半夜。
回到家時,他屋內的燈還亮著,所以她還以為他今天會睡到中午呢。
他曲著扭到的腿,用單腳跳行,動作不夠靈敏地在晾衣服。
「晦,早呀。」她走到陽台和他打招呼。
「咦?」他抬頭,咋舌地望著她,無意識地放下受傷的腿,卻踏到置衣籃的框緣, 腳一拐,魁偉的身軀跟著歪斜。
「危險!」水柔輕呼,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
「啊——」他胡亂抓住旁邊曬衣竿的支柱企圖自救,詎料力道過強,反把它拉斷。 他砰啪栽了個大觔斗,緊接著倒下來的一排竹竿,神准地敲在他的腦袋瓜上,接著是衣 服和她曬著準備要給他用的棉被。
水柔匆匆下樓跑到後院,她掀開蓋在他頭上的棉被,他的眼鏡半掉不掉地勾在他的 耳朵,她的內衣吊在他的脖子。
「嘎!」她嬌羞地奪回內衣,瞧他一臉錯愕,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是?!」賀羲平赧然地搔著頸。「你……絕對……不會相信,我剛剛……看…… 看見你在……隔壁。」
「我是在隔壁呀。」水柔笑得眼淚都溢出來。
「啊?為……什麼?」賀羲平扶正眼鏡。
「因為我原本就住那兒嘛。」水柔見他依舊似懂非懂,她拉他站起。「咱們是鄰居 喔。」
「真……真的?」賀羲平笑逐顏開,旋即又繃著臉扼腕。「可惜,這……房子…… 」
「怎麼?這房子不好嗎?」水柔抬頭看著和她那棟左右相對、格局相同、坐落在同 一個庭園裡的二樓型別墅。
賀羲平住的這幢是她哥哥的。當初她父母建構的藍圖,乃希望他們兄妹能就近照顧 ,哪怕是各自結了婚,彼此的小孩也能玩在一塊兒。誰料到她哥哥喜愛浪跡天涯,一年 難得回來一次。
「不不不,很……好,但……我不是……住……這兒,所以……不能和……你…… 成為鄰居。」賀羲平好生失望喲。
「不是?為什麼不是?你那天給我地址明明寫的也是這裡呀。」水柔讓他弄糊塗了 。
「哦,這裡……就是……那個地址?你……沒送錯?」賀羲平喜形於色。
「但……你不是說……這裡……是『我家』?」賀羲平亦糊塗了。
「是啊,你在台灣的這段時期,這裡就是你的家呀,除非你想搬到別的地方去。」 水柔撿起地上的衣服,抖一抖,該曬的曬,該收的收。
「不想搬,不想搬。」這兩句他倒沒結巴。忽然,他似乎想通了什麼。「你……你 說,這裡……是台灣?」
「不然你以為這兒是哪裡?」水柔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因為……『我家』……在美國,所以我……」賀羲平面紅耳赤。
「所以你以為我說的『家』是你美國的家?」水柔總算「融會貫通」。
賀羲平頭垂得好低。「害……害我……擔心了……好久,怕……屋主……當我是… …闖空門,想問……又找不……不到你,見著你……又忘了……問。」
「那昨天去吃飯的餐廳和滿街的中國人,你不覺得奇怪嗎?」媽媽呀,她真遇到一 個天才,既然認為住錯,他竟還能連睡兩天,今早還洗衣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