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也不迴避,點點頭。「沒錯。」
「為什麼?」方清揚目光深邃地看著她。
「因為你是好人,你應該娶好女人。」
蘭兒的回答令他很不滿意,可是沒有機會再問了。
「莊主,是從這裡過河嗎?」前頭的亞仙站在一個河水相對較淺的彎道處問。
方清揚看看左右,說:「對,就是這裡。」
到了河邊,方清揚將蘭兒拉到身後,彎下腰,說:「上來!」
「上來?」蘭兒看看眼前依然湍急的河流,問:「你要背我嗎?」
「不然怎麼辦,妳要跳過去還是游過去嗎?」
「不!不要!你明明知道我不諳水性的。而且那些石頭距離那麼遠……」她連忙跳上了方清揚的背。
方清揚直起身,對亞仙說:「好啦,走吧。」
見狀,亞仙抱怨道:「莊主真是偏心,同樣是女孩,為什麼就不背我呢?」
方清揚一本正經地對她說:「妳從小生長在這裡,熟悉地形,又諳水性,為何還要人背呢?不然,妳跟在我後面吧。」
亞仙無趣地說:「算了吧,我還是靠自己吧。」說完,撿了根斷木,拉起裙襬提著鞋先過了河。
見她安全抵達對岸後,方清揚才背著蘭兒下了河。
「你不背她,她生氣了。」蘭兒在他耳邊說。
「沒事,別管她。」方清揚孩子氣地對她擠擠眼睛。
蘭兒笑了,捶他的肩頭。「其實,你也挺壞的。」
「壞嗎?那我是不是可以娶她?」方清揚逗她。
「不可以!」蘭兒臉色一變,趴在他肩頭威脅道:「你要是娶她,我就永遠也不理你了,還要踢你。你聽到嗎?」
「聽到了,小悍婦!」方清揚笑著上了岸,將她放在乾燥的石頭上後,又走回河邊去洗腳穿鞋。
已經穿好鞋的亞仙走到蘭兒身邊,陰沉著臉問:「妳真是他的表妹嗎?」
蘭兒看著她怪異的表情,說:「是啊,怎麼了?」
亞仙想說什麼,但還沒有說出來,方清揚已經過來了。同時他們前方也出現了幾個人,有柱子兄弟和綠萼、紅葉,還有個手臂吊在胸前,頭上包著白布的男人。
方清揚在看到那個吊手臂的人時,臉色頓時大變。
「妳們怎麼會來?出什麼事了?」聰明的蘭兒看到丫鬟前來,已經察覺事情不對,再看到那個受傷的男人正是當日陪根子去尋找姊姊的人時,更加覺得不妙。於是她疾步向前盤問綠萼和紅葉。
「小姐!」綠萼、紅葉哭著跪在蘭兒面前。
「姊姊?根子?他們誰出事了?」蘭兒嘴唇哆嗦,身體發涼,但她竭力保持冷靜。「快告訴我,出什麼事了?」
「是……是根子哥,他死了,被強盜殺死了!」
紅葉的聲音撕裂了蘭兒的心。她抓起綠萼,顫抖著說:「我要見他!」
沒有人可以阻擋,她像失去方向的風一樣衝到了根子身邊。
看著躺在棺木裡已經換過裝的根子,蘭兒淚如雨下。他沒有改變,還是那個親切的根子,一個多月來她期待著他帶回姊姊的好消息,盼望著他平安回到她身邊。現在,他回來了,回到了她身邊,卻再也不能睜開眼睛。
失去親人的巨大痛苦如潮水般襲來。
「根子哥哥!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她抱住棺木,失聲痛哭。
「小姐……」綠萼和紅葉哭著想拉起她,可是蘭兒緊緊抱著棺木不放手。她覺得對不起根子,深深地後悔不該讓他去找尋找姊姊,令他遇上強盜,白白賠上了性命。她悲傷身為主人的她,竟無力保護她的僕人,還讓他們替她受罪領死。她痛恨金兵,痛恨無惡不作的盜賊,痛恨一切令她離鄉背井,顛沛流離的人和事!
自從離開家,又與姊姊們失散後,她心裡早已累積了太多的痛苦,今日一經引發就不可收拾。
看著抱著棺木哭泣的蘭兒,方清揚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她是那麼年輕,那麼美好,可是由於戰爭,她飽嘗了失去家園,親人離散的痛苦和悲傷。她的個性是那麼堅強,無論是什麼困難她總是笑著面對,她從不曾在他面前落過淚,就是在她落入江中生命垂危時,在她被老夫人責罰時,甚至在遇到險境時,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可是今天當她的僕人死去時,她哭了,哭得驚天動地,哭得令他心痛。讓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情懷,想要保護她——永遠的!
他走過去抱起哭成淚人兒的蘭兒,在她耳邊說:「蘭兒,不要哭了,根子不希望看到妳這樣。妳還有我,我也是妳的親人,今後無論有任何困難,我都會陪妳一起度過難關。我會幫妳找到妳姊姊,我發誓!」
他的誓言震撼著蘭兒的心,帶給她莫大的安慰,她淚眼迷離地看著他。
方清揚抱住她,將她的臉壓進懷裡,不忍再看那雙令他心痛的哀傷眸子。那雙美麗的眼睛該是歡樂的,現在卻只有痛苦和悲傷。
根子終於下葬了,他被埋在面對東方的後山,蘭兒希望每一輪初升的朝陽都能帶給他溫暖,希望有朝一日能與姊姊們一起來這裡祭奠這位忠心耿耿的家僕。
而就在這個時候,方清揚又必須出遠門運送官糧。
清晨,蘭兒坐在窗前看著飄蕩在空中,被霜霧淋濕的籐蘿及遠處蕩漾著一層薄霧的河流。
這個景色很像煙雨迷濛的江南故鄉。霎時思鄉心起,她信手展開了案頭上的筆墨,在她身後的綠萼趕緊為她研磨。陪伴在小姐身邊多年,她當然知道李府家學淵源,三位小姐自會握拳起就學會了握筆,每位小姐都才學出眾。
蘭兒輕挽衣袖,揮筆輕提重點,一幅斜雨薄霧鎖樓台的山水畫漸漸呈現眼前。
沉浸在對故鄉的思念,專心作畫的蘭兒沒有注意到方清揚已經悄悄來到身邊。當她收筆時,方清揚看著案上筆墨素淡的畫連聲稱讚道:「蘭兒果真才情不俗,這幅畫實在很美,可稱極品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