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既有惡意傷人的罪惡感,又有報復後產生的興奮感。
跑回雅客居的路上,她惶恐地為自己尋找借口:老天爺,饒恕我吧,菩薩,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都怪蘭兒自己,是她自找的,是她自找的!我並沒有要她跳到那個板子上,不是我將鐵釘釘進她腳心的……
「妳們來扶著她,讓我來……」院子裡,方清揚顫聲對綠萼、紅葉說。
「不用了。」蘭兒此刻並不感覺到痛,只是那塊木條吊在她腳上,令她覺得怪怪的。於是她抱怨道:「這個真的不好玩,還是我自己來吧。」
說著她不等他們動作,已經用另一隻腳跺住木條,用力一抽腳。腳與木條是分開了,但是鮮血隨即噴湧而出……
「蘭兒!」看著她被血染紅的腳底,方清揚心緊緊糾在一塊,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從沒像現在這樣遲鈍過,腿從沒像現在這樣軟過,心從沒像現在這樣痛過!他祈禱老天給他力量去戰勝這種令人軟弱的恐懼和擔憂!
「快去找大夫!」他心急如焚地扭頭命令此時才出現的柱子兄弟。
「不可以是那個女人!是她害了小姐!」綠萼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
柱子兄弟立刻對方清揚說:「莊主放心,我們會找來最好的大夫!」
「要快,我的金創藥無法防治高熱和昏迷……」方清揚臉色鐵青地看著他最信任的隨從。
「是!」柱子兄弟策馬而去。
方清揚立即抱起蘭兒跑回日新院。
蘭兒看看兩個淚流滿面,正在脫掉她襪子為她擦腳的丫鬟,再看看眉頭緊鎖的方清揚,安慰他們道:「不要大驚小怪的,只是一個釘子,我以前受過很多次傷,不是都好好的嗎?我是九命貓,死不了的……」
她的話被方清揚話打斷。「妳當然不會死。」
其實現在她的腳已經開始痛了,可是她不想讓他們太擔心。於是她沒說,只是翻個身提醒丫鬟:「綠萼紅葉,要記得去看紅眼睛……」
方清揚小心地將金創藥塗抹在她的腳心,說:「我去找妳就是為這事,紅眼睛沒有生病。」
「沒病?」蘭兒忍著痛問,綠萼紅葉同樣驚訝地看著方清揚。
「是的。妳先安心養傷,等妳好了妳就會看到牠又活蹦亂跳的了。」方清揚笑著說。這是從知道蘭兒踩到鐵釘後,他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蘭兒高興地說:「那太好了。現在你們都去休息吧,我沒事,我想睡覺了。」
一如既往,此言才落,她已經睡著了。
看著她仍帶著稚氣的面容,方清揚對綠萼紅葉說:「妳們去休息吧,我想在這裡陪她。」
「可是,我得替小姐換衣服……」綠葉小聲地說。
方清揚看看她身上厚厚的衣服,確實不舒服。便站起身說:「好吧,我一會兒再來,妳們盡量不要動到她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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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方清揚在書房心緒不寧地做完事再回到蘭兒房間時,她已經被換上了輕薄的白色內衣,安靜地沉睡著。
綠萼看到他進來便安靜地出去了。
他坐在床沿,注視著床上的蘭兒,心中焦慮不安,波瀾起伏。他不能想像如果有一天他的生活中沒有了她,那樣的日子要怎麼過?
「為什麼要害她?」想到綠萼對亞仙的指控,他的心裡充滿憤怒,但也無法確定是否屬實。亞仙在大龍山莊居住多年,從來沒有逾矩的行為,一向溫柔禮貌地待人,可是自蘭兒來後她確實變了很多。難道是嫉妒?
想起在娘娘廟內她對蘭兒所說的話,清揚心中似有所悟。「不行,得趁早斷了她的念頭,免得日後麻煩。」他暗自下決定。
當夜,方清揚無法成眠,便在大廳裡守候。
「莊主!莊主!」
綠萼和紅葉驚恐的喊聲才起,他已經奔進了蘭兒的房間。
蘭兒發著高燒,囈語連連。她的傷腳至膝蓋腫得像藕節似的,皮膚紅亮熾熱。
「痛,好痛,大姊救我……」蘭兒眼睛半睜,雙頰赤紅地低聲喊著。
「小姐一定痛死了……她從來都不會喊痛的。」紅葉用草藥水擦拭著她的紅腫的腿,流著淚對方清揚說。「救救小姐,莊主,想辦法救救小姐!」
「莊主,小姐剛才一直在喊你。」綠萼用冷水毛巾為蘭兒擦汗,一邊對她說:「小姐,妳看,莊主來了,清揚來了……」
意識模糊的蘭兒瞪著無神的眼睛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說:「清揚……清揚,救我……痛!找大姊,大姊生氣了,清揚、生氣了,我不、不再頑皮,不闖禍……」
方清揚無法忍受地將她從綠萼身邊抱過來,用冰涼的雙手托著她的臉,在她耳邊說:「蘭兒,醒來。我會救妳,沒有人生氣……妳是個好女孩!」
聽到方清揚的聲音,蘭兒竭力直起身睜開眼睛,抓住他的胳膊,然而僅僅眨眼間,她彷彿已經筋疲力盡。她鬆開了手,皺著眉頭閉上雙眼,呻吟聲不斷從她唇齒間滑出。
感覺到她的痛,方清揚的心臟彷彿要裂開似地,他將她輕輕放回床上,可她卻緊緊抓著他的手。他只好回頭對綠萼說:「妳去我房間將我桌上的藥膏拿來!」
綠萼連忙匆匆離去。
天哪,大夫在哪裡啊?!「紅葉,去門口看著,柱子他們怎麼還沒回來?」方清揚焦慮地說。
在方清揚讓綠萼撕去蘭兒的褲腿,為她抹上清涼消腫的藥膏,並不斷地對她講話後,蘭兒漸漸睡著了。
這時,紅葉帶著柱子兄弟和大夫進來了,管家也跟隨在他們身後。
「抱歉,因為雪夜路難行,來晚了。」大夫是個五十多歲,穩重謙和的男人。一進來就對方清揚解釋晚到的原因,看得出他對方清揚很是尊重。
「快看看她!」方清揚一見大夫,立即從床邊站起身,可是即使睡著,蘭兒仍然沒有放開緊抓著他的手。他一動,她抓得更緊了,還伴隨著一聲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