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她居然抬起滿是污泥血漬的腳,直接就要往他的臉踹下去
男孩一怔,立刻伸出手握住她的腳踝。他強勁的力道幾乎要捏碎她的腳骨,指尖陷入她的傷口,她痛喊一聲昏了過去,卻怎麼也不鬆手放開懷中的小狐。
奇特、倔強,又勇敢的女孩!
翼一把將她扛了起來,向一旁看傻的三人揮手。
「發什麼呆?回去了,天快暗了。」
「少爺,不打獵了嗎?」
「昨天的野豬還有剩吧?」
「不夠吃啊!」
「那你今天不要吃了。」
「哇!少爺……」
※ ※ ※
入夜。叢林,是一片淒瑟的黑暗,夜空是混濁的灰藍色,看不見月光、更不見星辰,偶爾有奇異的鳥類撲過濃密的樹梢,引來更奇特的野獸低鳴,這是個變了樣的世界。
熊熊的營火映亮夜幕。這是一處偏僻的部落,在這污濁的叢林內地,不知存在有多少類似這樣的村子,實際人口有多少,也只有在遠處惟一一處高原地的東王貴族才知道而已。而這裡,也只有遺族是富裕的,百年來他們享盡榮華富貴。那片高原是這個叢林世界最安全完好的境地,東王是個極其迷信的人,總有數不清的祭典儀式,使得人民更加窮苦不堪。
「少爺,尹晨大人已經幫那個女孩包紮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小男孩跑到坐在營火旁的翼身前,翼正用短刀切開一塊塊的生肉餵食他的寵物大將。那是一隻像鷹一般的大鳥,卻比鷹更兇猛。它是翼在成年禮那年狩獵到的獵物。這種鳥在叢林也算稀少的,它甚至可以輕易攻擊一頭猛獅,用它的利爪將獅子撕成碎片。
翼捕捉到它,馴服它。他總是驕傲地說,叢林之王怎可以是一隻鳥?他才是真正的叢林之王!雖然當時他差點毀了一條手臂。
「髒兮兮的有什麼好看!」他專心照顧他的愛鳥,他為它取了個名字叫「大將」。
小男孩眨了眨眼,好像很納悶似的。
「可是……她是女生耶!」
他們青族,女人很少,翼就有六個哥哥,卻是一個姐妹也沒。他是ど兒,他的父親是青族領袖,以狩獵為生,備受族人愛戴。翼對當王沒興趣,他只是個玩世不恭的小少爺,是天下第一的獵人,他要征服的是這片險惡的叢林世界。
「阿里。」他把短刀丟給小男孩。「幫我餵飽大將,它吃不飽可是會吃人的。我去找尹晨。」
「啊?少……少爺……」獨自面對這頭猛禽,阿里嚇得臉都白了。
帳蓬旁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在火把映射下像幻影一般。尹晨,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預言家,他是醫生、也是學者,是個神秘又優雅的人。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他要去哪裡。他並不常待在青族,他經常旅行,有時候消失個一兩年才會出現;他常讓人懷疑他是不存在的人,是神仙一樣虛幻不實的人,是這醜陋危險的世界上惟一僅存的美麗的人。
「尹晨。」
翼跑來了,尹晨轉過頭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翼抓了抓頭髮,眼睛往帳蓬裡瞄。尹晨對他笑了,點了點頭。望著他的眼睛,美麗如紫水晶一般的眼睛,心好像就會平靜下來了;他的眼睛,總是輕易地可以透視所有人的想法。
尹晨不說自己是預言家,即使他擁有超乎凡人的能力。他總是溫柔和善地笑稱自己是個流浪者。
「她是碧族的遺孤。」
翼一愣。碧族,位在青族西南邊處的一個小村族群,和青族不同的是,碧族女人多。聽說那邊盛產一種稀有的寶石,因而成了貴族最常侵略的地方。
「看來碧族被滅了吧。」尹晨逶過樹林望去遠方惟一的一處高地,那裡才有通明的燈火閃爍。「火舞祭又要開始了。」
「這個東王,簡直不是人!」翼氣地握拳。
尹晨轉過頭看他,依然是那樣柔美的微笑,夜風輕輕將他一襲如瀑般的銀色長髮織成飛揚的紗綢。他的美麗總讓人傻眼,只因這世界的美麗,已經太少。
「我們都不是人,真正的人類已經在數百年前滅亡了。我們不過是突變的人種,和自然界所有變種的動植物一樣。」
「不一樣,我們有腦袋。」翼指了一下自己的頭。
尹晨笑了。他喜歡翼這股衝勁。他一直在等待,烏雲散去的那一天,讓他可以看見東方的天空守護的獵戶星,來尋找新生之主的誕生。
「古時候的世界到底長什麼樣子?」這是翼最喜歡問的事。
「我不知道,我並不是古時代的人。」
「是嗎?我以為你已經好幾百歲了。」
尹晨笑了。
「人不可能活那麼久。」
「別人不可能,你有可能。你是個先知,所以對這世界那麼清楚。」尹晨是他惟一尊敬、可以說是崇拜的人,他從他身上知道許多事。就像所有人一樣,他也以為這個世界就是這片叢林,是尹晨讓他明白原來叢林之外還有別的世界存在。但他不在乎,他在叢林中生存,就是要征服它而已!
「我並不想當個先知。我絕對相信古時代是個美麗的世界,人類和平共存,只因一切毀滅了,所以必須重頭開始。貴族是幸運的,他們先領悟了這個法則,聚集人群成立王朝。你說得沒錯,人有腦袋,但人最可怕、也最可悲的就是慾念,想要地位、權力、財富,所以貴族愈來愈腐敗,幾百年下來,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翼看著夜幕下那張白皙絕美的臉龐,此時又蒙著濃濃的哀愁。
「尹晨,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脾氣、裝神秘、手無縛雞之力、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怪人一個,但有時,我又覺得你複雜得可以。」
尹晨還是笑,笑他坦率得可愛。
「今天又看不見星星了,我去睡了。你要不要進去看看她?」
還是那句話——
「髒兮兮的有什麼好看。」心裡加一句:她還想踹我的臉哩!我沒把她丟給大將當晚餐已經夠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