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個美麗的早晨。
陽光是那麼柔和,鳥兒吱吱喳嗆地唱著,即使略為枯黃的樹看起來也有一分美意。
祈曉音的心情並不像這個感性的秋天,而是像寒冷的冬天般地毫無生氣。
這麼好的日子,一定有很多新人們互許諾言,緣定終生吧!而她,一定是所有新娘中最不快樂,最充滿恨意的一個了。她將不會喜歡她的先生,她先生也毫無疑問地會討厭她,她不曉得未來還有什麼期待可言。
等待?有什麼值得她等待的?老天!她只希望這荒謬的一切能快點結束。
終於,彷彿過了有一世紀之久,樓下傳來王媽的叫聲:「小姐!方先生來接妳了。」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
好了!戲就要開演了,相信也會很快結束吧!
她撫平身上的衣服,以堅定的步伐走出房間。
第六章(1)
方立帆汰換了一些舊的傢俱,請人重新粉刷了油漆,在結婚後一星期正式搬入新家。看著新掛上寫著「方寓」的小木牌,心裡百感交集。儘管付出了許多,他還是完成了父母臨終的托付。
一星期是他給祈曉音的適應時間。從結婚那天看見她看他的眼神,他瞭解自己無法和一個心裡充滿怨恨的女人共同生活,即使只是同住在一棟屋子裡。因此他趁這段時間到台北辦一些公事,順便叫人將房子稍微整理一番。他可能永遠也不會忘記當祈曉音聽見他的決定後,那種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她真是徹底打擊了他的自信啊!
他用鑰匙打開了大門,一大群狗朝他衝了過來,其中一隻非常眼熟,馬上記起是上回咬破周偉民褲管的那隻。
該死,他忘了這些狗了。
「王媽!」他朝屋裡喊。
王媽沒一會兒就跑了出來,一看見他,這女人臉上有著真誠的笑容:「先生!您來了?」
方立帆不由降低聲音,嘗試以溫和的態度對她說:「這些狗是怎麼回事?」他指著在他四周嗅著他皮鞋,咬他鞋帶的動物說。
「這些……牠們是小姐的狗。」王媽不自在地回答。
「哦?妳是說太太?」
「對!對!是太太。」
「她為什麼要養這麼多的狗?牠們看起來不過是野狗啊!」
王媽為難地搖搖頭,沒有說話。
方立帆明白她的難處,於是淡淡一笑:「沒關係,我會自己和太太說。」
「小姐——喔!太太她——她不在。」
「哦?她去了哪裡?」他很訝異他的新婚妻子有心情往外跑,看來他不在時,她真是如魚得水,快樂的不得了。
「她去上課了。」王媽答。
「上課?上什麼課?」
「太太她在教一些手工藝,像麵包花、紙黏土什麼的,一星期有四堂課,每堂課兩個小時。」
這又是令方立帆感到驚訝的一件事,原來她並不完全如他所想,是個不折不扣、嬌嫩無比的千金小姐。
他點點頭:「好!替我趕開這群狗吧!我想進屋去休息一下。」
王媽一聲令下,狗兒們真的聽話離開了。
他往屋裡走,王媽跟在身後:「您的房間已經整理好了……」
「『我的』房間?」方立帆揚起眉毛:「這是什麼意思?我以為我該和我的老婆共有一個房間,不是嗎?」
「是小姐她……」
「她已經是『太太』了,我問妳,她會回來吃飯嗎?」
王媽點點頭。
「那好,我先在『她的』房間等她,太太回來了請她立刻來找我。」
「這……」王媽一臉猶豫。
「妳聽見我說的話了?」他以較強的語氣說。
方立帆滿意地點點頭:「好!現在帶我到太太的房間。還有!晚餐可以煮個糖醋排骨嗎?在台北忙死了,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他笑著對王媽說。
王媽忙點頭:「是的!先生,我會做一道糖醋排骨。」
「不用這麼客套,我相信妳的手藝一定很不錯。太太的房間有浴室嗎?」
「有。」
「那我可以先洗個澡了。走吧!」
王媽眼在後頭,心想新老爺的個性似乎難以捉摸,一會兒嚴厲,一會兒又挺親切的。不過她看得出新老爺不是個容易應付的人,尤其他和小姐的婚姻關係並不像一般人,她不禁要替小姐感到擔心了。
祈曉音走在街上,感受著涼風吹襲的快意。她是在附近的一家手工藝材料行上課,每次下課她總是慢慢走路去搭車。
「老師!祈老師!」後頭有人叫她。
她回頭一看,是班上唯一的男學生黃正德。她停下腳步看他跑著追上來。
「黃大哥,都說了你可以叫我名字,怎麼還老師、老師地叫?」她笑著說。
這個大她二、三歲的男孩子喘著氣,斯文的臉色泛起紅暈,看來他相當害羞呢!
「怎麼說妳也是我的老師啊!術業有專玫嘛!」他也笑了笑。
「我還是奇怪你怎麼會來學這些東西?男孩子不都瞧不起這些玩意兒的嗎?」他們邊走邊聊。
「也許我比較奇怪吧!」他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另有含意。
祈曉音別開目光:「你叫我有事嗎?」
「哦……沒什麼,只是看妳一個人走在街上——要不要我送妳回家?」
「不用了。」她很快地說:「我家還有一段路,得搭公交車,謝謝你的好意。」
「那……那好吧!我陪妳到公車站牌那兒。」
「不用了,又不順路,不用麻煩了。你還是先走吧!我們後天上課再見。」
她都這麼說了,黃正德即使百般不願,也只好揮揮手,說拜拜了。
如果祈曉音認真些,又不是如此缺乏經驗,她應該可以看出那男孩對她的愛慕之情。不過她心中另有很多心煩的事,何況她忘不了自己已經是「有夫之婦」的事實。
這星期她是過得輕鬆自在,但算算日子,「他」應該就要回來了,到明天就滿一星期了,她相信他絕對會非常準時出現在她面前,不會讓她佔任何便宜的,這教她怎麼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