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公子笑瞅著他。「唉,你怎地淨吃花生?哪填得飽肚子呢?」
小乞兒吶吶道:「現在不餓。先前很餓,餓久了,就不餓了……一向都是這樣的。」
藍衣公子沉默半晌,柔聲問道:「小兄弟,你幫了我大忙,還沒請教你的大名?」
小乞兒已許久未被人這般和顏悅色地對待,他有些受寵若驚。「從前大娘都喚我阿宣。」
「你大娘呢?」
「大娘在家裡。」
「你家在哪兒?」
小乞兒一陣茫然,搖頭。「我不知道……」
藍衣公子好耐性地問道:「你怎會在這兒?」
「大娘說,家裡吃的不夠,弟妹不能挨餓,要我自個兒出去幹活兒,養自己。」小乞兒偏頭回想。「我四處走,跟著陳大叔的馬車到城裡,遇見王大叔和李大叔,他們說我手腳靈活,便教我……教我……」垂首不語。
「嗯?」不解於他的停頓。
「……教我當偷兒。」聲若蚊蚋。「然後……不久前,王大叔被縣裡的差大爺抓了,李大叔帶我連夜逃到這小鎮,要我當乞兒,再趁機偷公子、小姐們的荷包……我不願,他便打我,要我在廟門口罰跪。」
「嗯。你爹呢?」
「爹?」他又茫然了。「我沒爹的。只有娘跟大娘。娘好久以前就死了……」
「唔……」藍衣公子上下仔細打量他,憶起他方才俐落閃躲的姿態,自語:「資質倒是不錯……」
小乞兒瞠目瞧他,不明所以。
思索片刻,藍衣公子笑咪咪地道:「小兄弟,你想不想學武呀?」門下僅有一名弟子未免淒涼,何況現下日子太清閒,得找些消遣才行。不過他是名男孩……嗯,無妨。
小乞兒愣住。「學武?」
「是呀。學武後便不怕被人欺侮,好處多呢!」有絲利誘的味道。
見他仍是呆呆的不作聲,藍衣公子又道:「而且學武每日都有花生可吃,不用餓肚子……」擺明是拐騙了。
聞言,小乞兒用力點頭。「那我要學!」
他滿意一笑。「好。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小乞兒屈指算了算。「六、七、八、九……十歲。」
「唔,較雲深小了五歲哪……」他喃喃自語。
「雲深」是什麼?小乞兒疑惑地望著他。
他忽地一拍大腿,笑道:「那好!你記著,我姓秦,單名一個涼,是『流雲派』弟子,以往在江湖上有個渾號叫『撩雲素手』,你記得住也罷,記不住也罷,總之今後我便是你師父了。待上山後,你再行拜師之禮吧。」
心念微轉,又道:「往後你便跟著我姓吧。既然你叫阿軒,就叫……秦軒,器宇軒昂的『軒』,可好?」不知他的名是哪個字,他隨意選了個諧音字。
小乞兒懵懂地點點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往後不用挨餓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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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待他很好,他也真沒再挨餓。甚至,每餐必有的花生,已讓他有些吃怕了。
師父說,學武後便不怕被人欺侮,好處甚多。
但師父漏說了一樣--練武,不輕鬆。
每日扎二、三個時辰的馬步,只是基礎。屋後的庭園內有一排長木樁,上頭的雪水全結了冰,滑溜不堪。扎完馬步,師父便帶他至那兒練功。
「『流雲劍法』之所以稱為『流雲』,乃因其形如流雲般變幻萬千,教人捉摸不透。練本門劍法,最要緊的是要身手敏捷,若身形沉滯,便使不出『流』的意境了。」見他神色茫然,秦涼道:「日子久了,你自會明白。『流雲劍』注重的不止劍之形,同時也得搭配本派獨門輕功,方能使出精髓。這輕功有個淺白的名兒,叫『不沾雲』,意指使得好,便如自雲端上滑過而足不沾雲。若將這項輕功學成,你便算藝成一半了。」
伸手指著那排木樁,又道:「往後你便每日來回不停地走這排木樁,直到能在上疾奔而不落地為止。」
他依言而行,一日總要摔個近百次,所幸地上積雪深,才不至受傷。
漸漸地,他的步伐純熟了,由一開始踩過五根樁便跌下的拙樣,至現不可以平穩地度過半排木樁。
在努力不懈的勤練下,幾個月後,他終於成功了!興匆匆地找來師父,帶著點炫耀的意味,在其面前演練一次,盼能搏得讚許。
秦涼笑著點頭。「不錯。你根骨佳,加上練得勤,自然學得快。雲深當初也用去同你差不多的時間呢!」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雲深」這個字眼,卻不是最後一次。
後來,他總算知道「雲深」是什麼了。
那是他已藝成下山的師姐--紀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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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軒滿十五歲那年,已將「流雲劍法」和輕功「不沾雲」學全。師父要他下山闖一闖,見見世面。
下山前夕,秦涼帶他至一面高大石壁前,有些感歎地道:「沒想到這麼快已五年過去了。五年前,我才送走你師姐呢!」
「師姐」這兩個字,使他眉心微微地蹙了一下。
這位素末謀面的師姐是師父的得意門生,師父時常提起她。
他溜過冰樁時、他邁過急流樁時、他體會出「流雲劍法」第一式時……這位師姐沒一次由師父口中錯過參與。雖說師父從未說過她優己劣,但他仍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他做得好,師父怎老說師姐如何如何……
對這位師姐,隱隱、隱隱有些敵意。
「下山後,你至蘇州季家莊,找你師伯。」秦涼交代。
「是。」
「徒兒,你劍法已學透徹,現今就差火候,這點為師是放心的。你性子雖不夠沉穩,但為師相信你自有分寸。下山後凡事三思而後行,切勿莽撞,以免惹禍,明白吧?」
「徒兒明白。」他唇畔微揚,師父仍將自己當孩子啊。
秦涼瞅著他半晌,臉色難得的嚴肅。「往後行走江湖,你打算秉持什麼信念?」指向面前的高壁。「給師父一個字,刻於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