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深看向一旁失去注目、神色失落的醉老頭,不禁勾唇。「我口才不好,說起來可半點也不精采。醉伯伯說得比我好多了,你們聽他的吧!」
醉老頭眼睛一亮,連連點頭。「瞧,連你們的雲深姐姐都這樣說了,還不乖乖坐好,要不我心情一個不好,你們就沒得聽了!」
幾名孩子心中一驚,趕緊溜回凳上正襟危坐。
紀雲深噗哧一笑,見小七不在孩子之中,有些奇怪。「小七呢?她不在嗎?」自那日回來便沒見著她。
醉老頭喝了口酒,瞇眼思索一下。「哦……妳是說那小女娃嗎?自妳那日落河,她便成日關在房裡,沒踏出一步哩。前幾日聽說妳回來,我夜裡撞見她在妳房門口走來走去,怎麼最後沒進屋找妳嗎?」
她搖頭,摸摸鼻子。小七找她嗎?
「那女娃娃陰陽怪氣的,我說故事這麼好聽也不出來,唉,將來要後悔我可也沒辦法囉!」醉老頭咕噥。
她忍不住微笑,狀似正經地點頭附和。「是啊,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呢!」
「哈哈哈!不錯、不錯!不如妳也坐下來聽吧!」醉老頭大是高興,將屁股下的凳子一抽,推到她面前。「這凳子給妳,我再使喚這些小子們拿一把來。」
她大笑,擺手推拒。「不了、不了,我得去找我師弟呢!」今日他似乎在忙些什麼,用飯時沒見著他,有些想念呢!
哎,明明同住一處,時時刻刻皆能見到,想念什麼?她為自己奇怪的想法失笑。
「噢。」醉老頭有些惋惜。「妳找秦小子啊?他在大廳跟總鏢頭議事呢。」
她笑應一聲,轉身朝大廳方向走去,耳中聽得醉老頭又開始滔滔敘述:「方纔講到哪兒了?欸,是了,那賊頭兒就像孫悟空怎麼也逃不出觀……如來佛祖的手掌心一樣,忽然唰的一聲!寒氣撲面,一柄亮晃晃的劍正抵著他面門,當真不得了……」
聲音漸遠,她的笑意越來越濃。醉老頭這故事說得精采,待會兒邀師弟一道來聽,不知他聽不聽得出那講的是誰?
滿面的笑容在進入大廳時頓了頓。這凝重的氣氛……是她的錯覺嗎?
「雲深妹子。」袁鎮天見到她,微微頷首。
「師姐。」秦軒起身朝她走去。「妳能走了嗎?」
「行啦。」她微笑走近,與他一道入座。「發生了什麼事?」
在座另有幾名武藝較高的鏢師,聽她詢問,同時將目光移向袁鎮天。
袁鎮天輕咳一聲。「今早……咱們鏢局收到一張拜帖。」
聽他語氣不尋常,她面色一肅。「是來找碴兒的?」
袁鎮天未答,只將一張拜帖遞給她。她翻開一覽,裡頭空蕩蕩的,只寫了一行近日將來拜訪,除此便是署名--「咦?金蝙蝠?!」
抬首,正好迎上對座秦軒的視線,二人不約而同憶起數日前在竹林內遇見的地痞。莫非他們真是金蝙蝠的人?!
「咱們鎮天鏢局與金蝙蝠素無過節,對方這次親自前來,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袁鎮天沉思。
她老實承認:「不瞞袁大哥,前些日子我曾跟一群地痞動過手,他們自稱是金蝙蝠的人,如今這金蝙蝠找上門,多半是衝著我來的。」
袁鎮天點頭。「這事兒秦弟兄跟我提過,但我想金蝙蝠自視甚高,不大可能跟地痞流氓有很大關係。何況他們找的是鎮天鏢局,沒寫明妳的名號,恐怕另有所謀。」
一名鏢師一拍桌子,衝口說道:「總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咱們鎮天鏢局豈能任人瞧低了?」
「梁弟兄稍安勿躁。」袁鎮天皺起一雙濃眉。「金蝙蝠的名頭大夥兒都聽過的。數年前我曾有緣見過他一面,當時他正和人交手,我遠遠瞧著不敢走近。」撫著下巴,沉吟片刻。「那時金蝙蝠的武藝,咱們鏢局裡所有人圍攻只怕也贏不了,如今嘛……」鬱鬱歎了口氣。
眾人心一沉,豈會不懂他的意思?
「或許……對方並無惡意。」那梁姓鏢師再度開口。
袁鎮天沉重地搖搖頭。「金蝙蝠喜怒無常,拜帖即戰帖,誰人不知?」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鎮天鏢局是我一手所創,危機當頭,我自當與其共存亡。」袁鎮天冷哼一聲。「就算是金蝙蝠,要拆我這塊招牌,只怕也沒那麼容易。」環顧眾人,溫言道:「你們幾位多半已有家室,趕緊收拾收拾,找個地方攜眷遷移吧。金蝙蝠找的不是你們,沒道理連累你們送命。」
幾名鏢師面面相覷,本該仗義陪他赴死,但想到妻小,又躊躇起來。
「秦兄弟、雲深妹子,我有一事相求。」他起身對他們施禮,神色誠懇。「請你們帶著我妻兒遷離,務必保護他們的周全。」
「袁大哥這麼說就不對了。」紀雲深起身,噙笑還禮,毫無懼色。「當年鏢局開創,我也算元老之一,如今鏢局有難,怎能少算我一份?」
秦軒靜坐一旁,不發一語,面色凝重。
「一人是死,十人也是死,又何須累人陪葬?」袁鎮天搖頭歎息。「我就只這牽掛,兩位也不肯幫我嗎?」
知道無論如何也勸不動他,她只得坐下,暗自思量對策。
秦軒忽道:「袁大哥請放心,嫂夫人跟幾名孩子定會毫髮無傷。」
袁鎮天知他言而有信,這才露出微笑。「那便先謝過了。」
秦軒望了對面的紀雲深一眼,心中已有主意。
第九章
江湖傳聞,金蝙蝠生性殘忍,可以因看不順眼他人名聲響亮而出手誅滅對方全家老小,其所到之處,即使是不諳武藝的老弱婦孺,甚至尚在襁褓中的嬰兒,無一倖免。鎮天鏢局這些年在江湖上也闖出一番名頭,被他盯上並非稀奇。
袁鎮天將實情告知鏢局內眾人,不願有人無辜受累,將他們盡數遣散,有鏢師意圖陪他赴難,也硬是讓他攆走。不過一日光景,鎮天鏢局冷冷清清,熱鬧不再,只院內的花朵仍欣然吐放春意,渾不覺危難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