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是中邪了。
要不就是腹部的那一刀,害他失血過多,神智不清。
當初他會布下求婚那一段,純粹是個幌子,目的在於加強「苦肉計」的效果,鬆懈眾人的戒心,以利他日後的行動,讓整樁復仇計劃更易進行。
誰料他竟不知怎地被鬼迷失了心竅,居然一時衝動,拉著仇人的女兒迫不及待地假戲真做了起來,這……這……這……
這場公證結婚的片段照說根本不該存在的呀!
「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曾杏芙歡欣雀躍地猶如一隻小鳥,她緊摟著季博陽的臂彎。
「那麼……」季博陽偷襲了一下她的軟玉溫香。「我便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最幸福的男人。」
沒錯,如果她不姓曾,如果他不姓季,如果那天不是他的生日,如果曾大富酒後撞死的不是他的父母,如果……如果……
老天!
她今兒個來房裡餵他吃東西時,他到底在想什麼?
只不過是由窗簾透灑進來的陽光讓她看起來格外秀色可餐,她嘗起來又格外對他的味,現場的氣氛也還不錯,他就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啦,巴不得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這像是要成大器的人?
好啦,他坦誠是喜歡她……OK,他再坦誠是比「喜歡」要再多一些喜歡,但他也犯不著沒事神經去弄個枷鎖來套牢自己,難不成他以為有了這張文件的許可,他就能放大膽的對她為所欲為?或者讓她失身時,他比較不會有罪惡感?罪惡?多可笑呀!
為了報弒父母之仇,他懷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去剷除異己,贏取曾家人的信任,就算也許會有那麼一天,他將和城府極深的曾大富同歸於盡亦在所不辭,眼看成功在望,他卻因一個天真無邪、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生而產生罪惡感?!
「怎麼啦?」曾杏芙哪裡知道他的內心正為了她痛苦地掙扎,抬頭望見他的愁眉不展,還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你的臉色好難看看,是不是傷口又在痛了?」
「啥……呃……嗯……有一點。」季博陽回神,暗暗罵自己太不謹慎,竟險些當著仇家女兒的面露出馬腳。
是啊,他得切記她只是他報復的一枚棋子,她是「仇家的女兒」。
「唉呀,那……那……」曾杏芙驀然憶起蹺課和他去陽明山玩的那一次,在回程車上不小心瞥到的張酷寒凍人卻孤獨的冰顏……
她眨眨眼,趕快甩掉那個無稽的聯想。
「我休息一下就好。」附近剛巧有幾張公園椅,季博陽拉她一齊坐下。
「真的不要緊嗎?」她實在太迷糊了,不該陪他瞎起哄,要結婚也應等他恢復了再說,何必急於這時呢?這下好了,萬一他傷口發炎怎麼辦?
噢,他會不會因而覺得她不是個細心體貼的好妻子呀?
「真的,你瞧,我現在已經不痛啦。」季博陽笑著執起她的手,連連印上好幾個安撫的柔吻。「你八成不曾這麼瘋狂過。」
而他對女人,也不曾這麼動心過。
「還不是你帶壞人家的。」他倆閃電公證結婚的事何止是瘋狂。曾杏芙羞怯地吐吐舌。
「後悔嫁給我嗎?」雖然早料到答案,季博陽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才不哩。」曾杏芙洋溢幸福地搖搖頭。
「那就好。」季博陽頓時百感叢生。
其實他根本不必多費周章。
現在的她,只須他勾勾手指頭,花言巧語幾句,便能教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付出來,先依計劃誘她私奔,再始亂終棄把她一腳踢開,就算她沒烈性到自殺而使曾大富痛苦一輩子,這樣的醜聞也夠令人頭大,壞了他的政治生涯,屆時看他那張老臉要往哪兒擱。
可是現在卻……季博陽心裡竊歎。
罷矣罷矣,婚都結了,他想那麼多也無濟於事,計劃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反正只要終極目標不變,作戰過程稍稍更改一下並非不可,羅敷有夫而紅杏出牆,或者他到處拈花惹草,同樣會讓曾老頭難堪。
「又痛了嗎?」曾杏芙問。他今天好奇怪喔,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真該死!」
「怎……麼啦?」曾杏芙被他突來的一喝嚇到。
「雖然你我皆是不愛鋪張的個性,且結婚本來就只是我們二人的事,但如此重大的決議,我卻忘了先徵求伯父伯母的同意,倘若他們反對我們的婚事,該怎麼辦?」製造他們父女倆的嫌隙亦是季博陽的復仇計劃之一。
「對呀!」老天,她被愛情沖昏頭了,居然也忘了家裡尚有大人在,這……「我爸媽向來疼我,他們必會全力支持我的選擇,再說他們那麼欣賞你,高興我找到一個好丈夫都來不及了,哪還會有理由反對?」
未遭過風吹雨打的溫室小花,想法果然單純樂觀。
「可是我只是個畫漫畫的,前途仍是未知數,也無法提供你像伯父伯母提供你的那種富裕環境,你跟著我會吃苦……」季博陽面有悒色。
「我不怕吃苦。」女人為愛的犧牲奉獻,有時連她們自己也會感到驚訝。
季博陽先是釋懷一喜,接著又是一憂。「可是你乃政要之女,我沒身份沒地位的,太委屈你了。」
「不!不委屈。」曾杏芙脫口而出。「你明明知道我討厭那些包袱,我只做個平凡人,過著平凡的日子。」
「可是我是孤兒耶。」
「換個角度想,我不用伺候公婆啊。」想不到他灑脫疏狂的外表下,竟是如此的自卑。曾杏芙握著那雙藝術家的大手,好想把愛和憐惜一股腦兒都給他,讓他明白他並不孤獨。
「可是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就算你無所謂,伯父伯母不見得不介意。」季博陽仍然鬱鬱不樂。
「這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了,爸媽思想開通,不會有什麼門第之見啦。」扯了大半天的「可是」,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