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這個人走路不長眼睛啊!看看我的套裝,完了!」實在,真的、真的倒霉透了!謝明美氣得咬牙切齒。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啊!」那人──被轉輪盤丟回陽間的二喬,還要道歉,乍然瞥見四周景象,叫了起來。
怎麼回事?街弄怎麼變成這幅景象?那高聳入天的長格子狀東西究竟是什麼?屋宇嗎?地面上那些跑來跑去、會發亮又叫得很大聲的東西又是什麼?還有走來走去的那些人……
「喂!妳──」看她楞呆了,謝明美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叭!叭!紅燈了。那些車子不耐煩的按著喇叭,甚至從她們身旁呼嘯而過。
「跟我來!」謝明美飛快將二喬拎到騎樓。
兩個人淋得跟落湯雞一樣。二喬驚駭極了,瞪著眼前詭異的景象,惶惶地說:「這究竟是哪裡?我怎麼會……長安城呢?在哪個方向?我要回去!」就連她眼前這名女子,也是一身奇裝異服的模樣。不止是她,所有的人、事、物皆詭異極了!
謝明美奇怪地瞄她一眼。「妳在說什麼?夢話嗎?我看妳也沒發燒。」對二喬那一身披帛石榴裙的「復古」裝扮,她一副見怪不怪。
她只關心她身上那套快變成爛抹布的名牌套裝。今天她真的倒霉透了。先是遇上一場莫名其妙的大雨,然後又撞上一個神經大概有問題的女孩,再加上那兩個死皮賴臉的女人──
真的!她一定被下咒了!
☆ ☆ ☆
「很抱歉,給妳添那麼多麻煩。」走進一個奇怪、自動封閉的鐵箱子裡,二喬低聲又道歉。
她心中儘管驚駭極了,但也明白她到了一個奇異的世界,擔憂歸擔憂,多少平靜了一些。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
「妳知道就好。」電梯門開,謝明美逕自走出去。回頭說:「還有,妳講話別那麼文縐縐,聽起來挺彆扭的。」她懷疑這個叫張二喬的女孩八成是離家出走。不過,教養似乎還不錯,讓人不討厭。
「又銘!」她猛按門鈴,一邊拍門大叫。運氣好,她的二號男友杜又銘就住在附近。
「噓!」杜又銘很快來應門。「小聲點,明美,別吵到別人了。」側身讓她們進去。
「浴室借我用一下。」謝明美連招呼都沒打,拉著二喬便往浴室,說:「蓮蓬頭會用吧?這邊是冷水,這邊是熱水,毛巾在這裡,自己拿去用。這是沐浴乳──還有,我把干衣服放在這裡。」
「嗯……謝謝。」二喬怯怯地點頭。她不是無知,但一切太離奇了。她盯著鏡中的自己,發了好一會呆。第一次看見這麼光亮透明清晰的明鏡。
謝明美把她的舉動看在眼裡,下意識搖搖頭,退了出去。鄉下土包子也不是這種反應,這個二喬活像是從蠻荒世界裡跑出來的。
「喏!」杜又銘遞給她一條毛巾,說:「朋友?現在已經很難得看到有這種古典氣質的女孩。」
「你也這麼覺得?」她草草擦了擦頭髮。「我也不曉得她從哪裡冒出來的,倒霉的就那麼撞上。」
杜又銘笑起來,將她拉到身前,一邊拿過毛巾,動作極其輕柔地替她擦乾頭髮,親愛地親了親她額頭。
過了一會,二喬出來。謝明美教她怎麼使用吹風機後,便鑽進浴室,三分鐘戰鬥澡草草就結束,只見二喬還是笨拙地把持不住手上那只吹風機。
「我來幫妳吧。」杜又銘好意地上前,也不覺得這舉動有什麼不對。
「不,不用了!」二喬猛搖頭,脹紅了臉,更加地困窘。
謝明美對杜又銘扮個鬼臉,他苦笑一下。
「我來吧。」還是謝明美解除了二喬的困窘。
「喝杯熱茶好嗎?」杜又銘問。
「嗯。謝謝。」二喬拘謹地點頭。目光忽然被方桌上的書堆吸引住,走了過去。
「又銘在學校教書,又是個書獃子,所以這房子裡到處是書。」謝明美跟過去,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本書,丟到桌子上。
二喬沒答腔,沉默地翻閱一本「隋唐史」。越看她臉色變得越蒼白,完全失了血色。
「妳怎麼了?」謝明美問,和杜又銘奇怪地對望一眼。
二喬失神地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望著他們,嘴唇蠕動一下,卻說不出話,變得呆滯。
原來!
她曾去過地府,就如同在天上。天上一日,人間已經四歲。已經不再有唐室,元和皇帝也已無蹤;她的爹娘、大喬、小喬他們也都不在了。還有……光藏……
「二喬?」謝明美搖搖她肩膀。
二喬楞醒,看著她,又是一呆。她心中亂紛紛的,一時難以接受。她記得地府小鬼曾慌張地喊叫些什麼古往今來的秩序──莫非閻王送她回陽間,卻亂了古往今來的秩序?
原來!想到這裡,她完全虛脫了。
「妳還好吧?」杜又銘見她滿臉紅通通的,伸手覆蓋住她的額頭,以為她發燒。
二喬一驚,反射地跳起來。杜又銘跟著她吃驚,苦笑地聳個肩,自我解嘲說:「看來我好像得了瘟疫。」
「對不住,我──」二喬吶吶的。她明白她掉入一個極其不一樣的世界了──風俗禮教,甚至習慣生活都非常不一樣的世界。
「不,是我設想得不夠周到。」他太過輕率了。畢竟他們才第一次見面,他跟她之間沒有他和明美之間那種交情,這種「自來熟」難免會嚇壞許多人。
「知道就好。」謝明美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
杜又銘摸摸鼻子笑了笑,笑得挺無可奈何,溫文中摻了些許隨興不恭,不是那麼認真鄭重。他不是光藏,也和沉靜雍容的光藏不同;光藏包容,杜又銘在儒雅的外表下卻有他自己的性格。二喬卻突然失神,一時看怔,在他的身上疊上光藏的身影。
她自己先嚇一跳,連忙移開目光。或許是因為杜又銘那個無可奈何的笑吧,才讓她看出了神。小女兒時的她糾纏著光藏追問不休時,他也是對她這樣無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