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事她並未非常訝異。因為前天傍晚在排隊體育館前,宋旭傑說所有的事叔叔都和他談妥了、以後他會聽從社團的安排——由此可以得知他已加入籃球隊。但是依他昨天練習的狀況來看,他的程度只和一般練習生差不多。所以真正令她好奇的是,叔叔為什麼對他這麼特別?不僅特意從排球隊挖角過來,還安排他住進他的別墅裡?
昨晚一直沒有機會向叔叔問清楚。而今天下午叔叔便幫宋旭傑載行李過來,連同他的母親也來看看這裡的環境;這才知道,原來叔叔和宋旭傑的母親已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後來叔叔送宋旭傑的母親回市區,順道上台北工作去了,必須再等半個月左右,才能問出所有細節。
宋旭傑的母親個子中等,較一般中年婦人清瘦,模樣不出色,氣質卻相當吸引人。宋旭傑和母親長得不像,仔細比較的話,只有唇形有些相似。不過他的母親不時微笑傾聽他人說話,而葉柳帆卻還沒見宋旭傑笑過。
宋旭傑搬來這裡的行李除了日常用品外,大部分是課業上所需要的東西——設計用製圖板、寫生板及架子、透寫檯、一個石膏像、兩箱左右的書籍、作品,還有一個箱子放的是各式顏料——原先叔叔建議以起居室作為他的工作室,區隔作業與休息的空間,但他堅持只動用客房。且他並不打算久住於此,搬來的東西未曾整理,幾個箱子散置在房內,頗為混亂。
他現在坐在書桌前,桌上放著四開大的透寫檯,圖紙上墊著原稿,正以彩色墨水上色。圖上是一個商業大樓的透視圖,左手邊散置著平面圖、立面圖、施工圖,以及模型製作的資料,右手邊則是幾張已上完色並描好細節的圖稿;每張所用的色系不一樣,呈現出的氣氛自然不盡相同。
設計這方面的知識葉柳帆全然不懂。曾聽簡易安說他圖畫得很好,今日一見,她覺得他的程度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有什麼事嗎?」聲音在寧靜的夜裡顯得低沉,他轉頭看著她。
「啊……」葉柳帆退後一步,這才發覺自己已不由自主地走進他的房間,站在他的身後。「對不起。我見你燈還亮著、房門沒關,忍不住上前看看,不知不覺走了進來……」
她繞至他右方,拿起她早想近看的圖稿。
「這些全是你書的嗎?聽說商設科的作業很多,你每天都這麼晚睡?怎麼有法子將同一張設計稿以這麼多不同的色系表現?每一張都很好看、感覺也都不一樣,你怎麼決定要交哪一張給老師?如果一家畫廊真的照你的設計這麼做的話,真實景象也會是這樣嗎?聽說你們升上高年級後必須決定專攻廣告設計或空間設計,你覺得呢?你想走哪一方……」喃喃說了一大串話後,才發現他停下筆,背部僵硬。她忙放回擅自拿起的圖稿,半摀住嘴,「對不起,我太多嘴了……」
但識趣離開的知覺持續不到幾秒鐘,立即又被好奇心所掩蓋。停住將要出房門的腳步,她
回頭半伸脖子瞄著地上箱子裡面的物品。
「你的作業這麼多,還得參加練球,一定沒有時間收拾房間,要不要我幫你?你只要大致告訴我哪些東西放在哪裡……你大部分的箱子不是書就是作品吧?我可以看看嗎?可以嗎?」她等著他的回答,卻只等到沉默。這才又意識到自己並不受歡迎。「對不起,沒有經過你同意,我好像太打擾你了……」
他轉過身,但不看她。「打擾你的是我。你習慣早睡吧?是因為我來了這裡才使你作息有些紊亂?」
他不提的話她還沒想到這個時候通常是她睡得正熟的時候,而剛才仍睡眼惺忪的她現在卻精神奕奕。
「不會的,我是因為沒事做才早早上床。我可以幫你收拾這些東西嗎?」
「不用了。我不會在這裡打擾太久。」
「嗯,叔叔提過會讓你搬進球隊宿舍。」
她發現某個箱子裡裝了好幾本素描簿以及圖稿的收集冊,真想看看裡面畫了些什麼。
「還有事嗎?」宋旭傑莫名她留在他房裡的原因。
「那個……可以讓我留在這裡嗎?我保證不會吵你。因為從來沒看過一張畫是怎麼產生的,所以我很好奇。真的,我保證不再出聲……」她走至他身後。
宋旭傑未答可否。調出深色調的褐色,為圖稿上的地板上色。
他不疾不徐的氣度,及上色後所呈現出來的效果,都使葉柳帆忍不住驚呼:「哇!真的好棒,才三、兩筆就讓那地板像上了臘一樣,真……」語到一半,發現自己不僅違背不再出聲的承諾,還顯得非常聒噪。「對不起,我……」
「你不用一直道歉。在這裡我才是外來者,除了箱子裡的東西我有權要你別碰之外,我沒有資格命令你該走、還是該留。」
「你不要這麼說。這房子是叔叔的,我不過也只是這裡的房客之一,你安心住下來,不要不好意思……對了,我覺得你的母親看起來讓人覺得很親切、很賢慧,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吧?」見他握筆的手緊顫了一下,她真想摑自己一掌。不知節制的多話,連自己都覺得惹人嫌。「對不……」
或者還給他安靜比再三道歉有用。她閉上嘴,警告自己不可再出聲。
厲內沉默了幾個小時,宋旭傑畫作告一段落,也總算完成了一張較為滿意的作品。
他站起身,伸展一下四肢,竟發現他以為已經離開的葉柳帆,屈著身體坐在地板上,倚著床板睡著了。
他側了下頭,這女孩令他不解。教練留他們兩人獨住在同一屋內,她不但不反對,還在半夜跑來他的房間,睡在他的地板上……
整理妥圖稿後,拿起裝水的袋子及畫筆走向洗手間,打算收拾用具後再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