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那名女婢還說她善良可愛。梁憫兒搖頭,其實她一點也不。若她真善良她會誠心接受對方的讚美,而不是暗自質疑對方口是心非,懷疑對方就是那種不把她放在眼裡的頑劣下人。
梁憫兒表面上善良體貼、好說話,其實多心、善猜忌。
越清楚自己體內流著和雙親相同的叛逆、邪惡的血液,越常提醒自己,此刻的平和生活,是一場夢。一場她已經作廠好久好久的夢,久得她不想再壓抑自己,寧可醒來面對現實。
真的想醒來嗎?她扣心自問。腹部突兀的一聲空鳴卻提醒她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快餓扁了。
她走進廚房。早晨廚房的事大概忙得差不多了,裡頭不見僕婢蹤影,只有專責早膳的李大娘在。
「大娘早。」
「你來啦!」李大娘攪弄鍋裡的濃湯,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以北方人特有的爽朗嗓音道:「我還在想你怎麼還沒出現呢!」
梁憫兒見水盆邊有蔬菜待洗,拉高衣袖,「我來幫忙。」
「別了!今兒個你就別動手!」李大娘放下湯勺,掀開蒸寵蓋子,熱暖的白霧登時大刺刺噴呼出來。她挑了三個包子放人盤中,「來,大娘特地為你準備的。呼……瞧!
熱騰騰的,這三個,芋頭餒兒包得最紮實,坐下吃吧!」
大娘將盤子閣在四方桌上,隨即旋身回到料理台前。
梁憫兒坐在桌前,柔順的眸光於對準盤中又綿又軟的包子後,漾出饑民似的!
梁憫兒險些噎著。李大娘不過說了兩三句話,已經有一個包子滑入她喉嚨;第二個包子——
則湊在她紅得大大的嘴邊,一半陷入她牙關內;第三個包子也未安然躺在盤中,被她猴急的左手握著,怕被人搶走般守緊緊。
若是眾目睽睽,她吃東西的樣子還會稍節制;如果沒人注意,就不自覺狼吞虎嚥。沒有辦法,她對食物毫無抵抗力,而且,她真的餓。
李大娘的話使她警覺自己這摸樣經搶食的饑民還難看。遂把左手的包子放回盤中,兩手一起接著一個包子,斯文地撕下一小塊,放入嘴裡,細嚼慢咽。
「唉,不知敏少爺在想什麼,居然限制你早上只能喝碗粥,中午半碗白飯、兩口萊、一顆蘋果,晚上同中午一樣,還說能不吃的話最好不吃。唉,真照他所說的做,不餓出病才怪。」李大娘忍不住又提起梁敏要梁憫兒節食的不合理要求。「女孩兒就該白白胖胖,像你這樣,多好!
還有,敏少爺那個樣兒太瘦弱了,飯吃得比誰少,熬補品他也不喝,怎麼和別家的公子比呵……」
「和別家的公子比?」梁憫兒轉頭看著李大娘的背影。
「是呀!」她放下鍋勺,跑來粱憫兒身後饒舌,「哪,昨兒個我們在商量,今年咱們北梁熱鬧得緊呀!過不到半個月,府裡有五爺為小姐你舉辦的生日宴會,之後又有什麼幾年一度的年輕貴族們的英難比試大會啦,小姐千金們的佳人膺選啦,今年全在我們這兒舉行,哎喲,熱鬧得緊唷!」拍了下掌、甩了甩袖,「我們可有的忙了。」鍋湯大沸,她回頭調整火苗。
梁憫兒暗暗擰起眉宇,「大娘的意思是,希望敏……哥哥參加英雄大會?」
「敏少爺要參加呀?」蹲著身子的李大娘混淆了情況,興致勃勃地反問:「我們怎麼沒聽說?」
梁憫兒莫可奈何地搖頭,「沒有,敏哥哥應該不會參加。」如何參加?大娘口中的敏少爺、她口中的敏哥哥,其實是個女的!
「我想也是。」大娘點點頭,煞有其事地思忖道:「敏少爺身子骨太弱了。天天跟王爺吵著要上山拜師學藝,我們也覺得該讓他出去磨練磨練。」
她還是沒搞清楚狀況。梁憫兒眼神透露嘲弄,嘲弄這荒廖垢一切。大家都忘了嗎?梁梁,北梁將王爺的親生子女、少爺、哥哥……
王爺商請許多知名大夫有治梁敏,大夫們卻對這種情況說不出個所以然。數年前曾有個京城來的御醫,說這是天神開的玩笑,給了梁敏千金嬌軀,卻在她胸口鑲上一顆男人的心……就讓王爺順她心意,別再為了這事搞得家庭失和。之後,王爺未再延請各地名醫,將王府內於是默認梁敏病態的性別顛錯。
世事容易積非成是。久而久之,除了梁憫兒不怕挨罵,常常硬著頭皮對梁敏叫敏兒妹妹,其他人似乎認定粱敏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兒身。
這真的太荒謬了。今日希望梁敏上山習武,健強體魄,然後回來參加英雄大會……再然後,要她娶妻生子?
梁憫兒不明白,當初李大娘看著梁敏出生,如今怎能喚她敏少爺喚得如此順口?
因為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不合理的現象,加上人類是這麼這麼容易屈服於習慣的動物,所以梁憫兒冒牌千金的身份也輕易猶可?
梁憫兒難得食不知味。悄悄解決三個包子,一名中年男子出現,跨人廚房口。
「翟大伯早。」梁憫兒道。
「二小姐,你還在,太好了。」翟大伯來到她身旁,眼尖的李大娘跟著遞上一個圓碗。翟大伯扭開皮壺瓶蓋,羊童運來一大桶羊奶,我記得你愛喝,起忙帶一壺過來。
呵!還熱呼、冒著煙的!
「謝謝。」
這世上多少人流落街頭、不得溫飽?她得此際遇,該知足、該惜福,否則,會遭報應的。
「二小姐,你今天下不下廚?上回你煎了兩塊餅給我帶回去,我家小孫女天天吵著還要。」瞿大伯道。
「好啊!你急不急著走?急的話,我馬上弄給你。」
「不急。今天開始府裡上上下下全心為月底的宴會準備,王爺要我問大娘和總管需要什麼東西,我好安排街上店家配合。」瞿大伯摸摸禿著的下巴,「二小姐,屆時你露不露你的好手藝?你要不要先跟我指定材料?」期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