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史一怔。
無法接受?難道她知道他不是她親舅舅的事實嗎?不會吧?他已經交代所有人封口了呀。
「為什麼?」他語帶試探地問。
「因為……」流香支吾了一下,「你太年輕啊,所以……」
她不只無法接受他是她舅舅的事實,她甚至希望他不是她舅舅,只是……為什麼呢?
以種種跡象看來,他確實是她的舅舅沒錯,但為何她是那麼抗拒這個事實呢?
「我太年輕?」久史微頓,旋即鬆了一口氣。幸好只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不是因為她知道了什麼。
「難道不是嗎?」流香瞥了他一眼,「你才大了我九歲,當哥哥還差不多。」
聞言,他撇唇一笑,「是嗎?」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地開著車,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流香偷偷地覷著他冷漠而嚴肅的側臉,那幾乎是他唯一的表情。
看著他,總讓她覺得胸口一陣縮緊,像是被什麼力量掐住了心臟般。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只知道……這太不尋常。
車行了約莫半小時,他們來到了一間名為天寧寺的寺廟外。
「下車吧!」熄了火,他逕自先下了車。
流香納悶地瞅了他一眼,心裡直犯嘀咕。搞什麼?要把我丟到廟裡修行嗎?
他老是嫌她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又說她什麼修為差勁、不分尊卑,該不是要她來這裡聽經參佛吧?
「天澤先生,你來了……」一名僧人趨前,「我們都安置好了,裡面請。 」
「嗯。」他點頭,回頭看著還坐在車內的流香,「你摩蹭什麼?」
她皺著眉,瞪著他,「我不下車。」
「什麼?」他一怔,走到了乘客座旁,「你在玩什麼?」
「你才玩什麼呢!」她鼓著雙頰,「如果你嫌我麻煩,乾脆把我送回東京,別叫我來這裡修行。」
「修……行?」他一愣。
「沒錯。」她一臉絕不妥協的表情,「我不接受這樣的安排。」
他先是面無表情,然後蹙眉而笑。「誰說要送你來修行?」
她微怔,「不然是……」
「你想來,人家未必敢收呢。」
「什……什麼啊?」幹嘛把她講得像燙手山筍、毒蛇猛獸一樣?
「下車,別鬧笑話了。」他笑容一斂,但眼底還有笑意。
流香癟癟嘴,認分地下了車。
走進寺中,他們進入一間小廂房,裡面供奉著一個牌位還有一張遺照。
流香定睛一看,發現那竟是媽媽……
「媽媽?」她一震,搶先一步衝了進去。
「我花了幾天時間把萬里子姊姊供奉在此,以後你可以到這兒來看她。」他續道:「萬里子姊姊已改姓西宮,理論上是不可以供在天澤家的,非常抱歉。」
聽見他說抱歉,流香下意識地回看他,而此時,他臉上正露出了虧欠的表情。
她根本不在乎媽媽是不是能供在天澤家,但她感激他幫她把母親也「帶」來角館。
「這樣就夠了……」她難得地對他擺出好臉色。「謝謝。」
「不必謝我,這是我該做的。」他幽幽地望著萬里子的牌位,「再說,我怎麼能把萬里子姊姊丟在東京?這裡才是她的故鄉……」
母親的牌位能接到角館來供奉,流香不只欣慰也喜悅。
而這件事也讓她領受到,她所謂的「冷血舅舅」難得的溫柔及體貼。
有那麼幾秒鐘,她覺得能有這樣的舅舅當監護人,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
但轉瞬,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是……她爸爸的牌位呢?
她爸爸跟媽媽的牌位是供在一起的,媽媽來了,爸爸呢?
「我爸爸呢?」她方纔的好臉色倏地自她漂亮的臉龐上消失。
「什麼?」他一時沒理解她的話。
「媽媽在這裡,那爸爸呢?!」她語氣明顯不悅且憤怒。
久史濃眉深叫,神情也轉而陰沉。「他當然還在東京。」
「為什麼?」她質問他,全然不顧母親的靈位就在身後。
「難道你以為我會把西宮的牌位也接到角館來?」他冷冷地反問她。
「你……」流香傷心而憤怒地瞪著他。
「你放心,我把西宮放在一家寺廟裡,早晚有人拜他,他不會成了孤魂野鬼。」他冷漠而無情地說。
在商場上,他是個絕對公私分明、冷靜甚至冷漠的人。
但私底下的他不是個冷血的人,就算他總是不苟言笑、行止嚴謹,但待人處事方面卻是厚道而溫情的。
可不知為何,所有事一旦跟西宮沾上關係,他就變得憤怒而冷酷,毫無情理可講。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不把爸爸也一起接來供奉?!」流香怒氣沖沖地瞪著他。
「要我供奉西宮?」他冷哼一聲,「你在作夢。」
「你……你為什麼……」她既憤怒又傷心。爸爸媽媽明明都過世了,為什麼天澤家還要計較那點小事?
以前,外公反對她爸媽在一起,所以他們私奔。
現在,外公過世了,爸爸媽媽也相繼過世,一切恩怨應該都隨著過去,為什麼他還要硬生生地拆開他們倆?
「你為什麼要拆散爸爸媽媽?!」流香怨憤地大叫。
「西宮已經佔有萬里子姊姊太久了,現在他該把萬里子姊姊還給天澤家。」他冷冷地說。
「你簡直病態!」她氣得口不擇言。
「你說什麼?」他也動了火氣。
雖說他沒把西宮的牌位接來,但至少他幫西宮找了個地方安置,做到這樣,他已算是仁至義盡,她還抱怨什麼?
「我說你有毛病!」氣急敗壞的流香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不當言辭,「媽媽是你姊姊,你為什麼要吃醋?!」
「我吃醋?」他眉丘緊隆,神情懊惱。
他才不是吃西宮的醋,他只是生氣、只是不滿。
他氣西宮帶走了當時幾乎是他心靈依靠的萬里子,更不滿他沒盡好照顧萬里子的責任,讓她在東京吃了那麼多苦。
「西宮他帶走了萬里子姊姊,卻那麼早就離開她,讓她獨自撫養女兒長大,以至於搞壞了身體,三十六歲就離開人世,你要我供奉他?你以為我會那麼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