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我考上的那當頭,直到我穿上了綠色制服,與廖若姿昂首闊步地走在重慶南路上時,我依然對「高中生活」該有的實質表現沒有太多的概念。
我只知道三年後又是一場煎熬,我還是要用功唸書,偶爾玩玩社團,而除此之外,就是我對鄭明宏的期待。
我期待我們能夠偷閒出來見個面、期待他也能夠考上好高中、期待在我高中畢業前能夠有完美的面貌呈現給對方,甚至延續到大學、將來。
聯誼?這不在我的計劃之內。因為在我的觀念中,聯誼這回事就是要認識其他學校的男生,那麼對執著於鄭明宏的我來說,是不恰當的事情。
「別這樣啊,風光明媚的高中女生,怎麼可以這麼悶呢?」廖若姿不以為然地說著。
很幸運地,考上高中後,我又跟廖若姿同班了,這的確是令我高興的事情。
考上純女校對廖若姿來說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吧?學校裡再也不會有臭男生讓她看不順眼,重點是,多的是跟她「志同道合」的女同學。
我知道國中時的廖若姿喜歡女孩子,但是我並不確定她是喜歡我「潘曉湘」這個女孩子,還是只要有不錯的女生她就會去追求。總之,我依然只是獨斷地以為,除了阿吉,廖若姿不會對其他的男生有興趣了。
然而,開學到現在一個多月了,廖若姿竟然非常熱衷於與外校男生聯誼這回事,身為康樂股長的她,已經舉辦過三次聯誼了。
拗不過廖若姿的懇求,加上她用好友攻勢說服我,要我支持她的活動,我參加了一次陽明山之旅的聯誼,對象是號稱「藍天之子」的男校高二學生。
其實,管他什麼懇求或是好友情誼,如果不是我心情低落,說什麼我也小想參加聯誼。
而我心情低落的原因,就是因為鄭明宏。
說來詭異,照理說當我放榜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與鄭明宏見面,但是,命運好像在玩弄我,並且樂此不疲。
放榜當天我就以同班同學的名義打電話給鄭明宏,卻是他母親接的電話,說他到南部探視長輩了;之後爸爸媽媽為了獎勵我,帶我出國玩了一個多禮拜,回國後我發現電話答錄機上有許多不出聲的留言,我的直覺告訴我,就是鄭明宏吧。
之後每次都非常不湊巧,不是我不在家跟朋友玩瘋了,就是他出門唸書或是找同學去了。
通話不是沒有,但是卻都是短短的幾句話,什麼「恭喜你考上羅」、「我也要加油」、「上了高中也要努力喔」,諸如此類的話語。
總之淡得可以,彷彿是聯考一結束,我真正地脫離國中生活後,鄭明宏也變成了另一個時空的人,就要自我的生活中消失。
這不是我要的。
如果要恭喜我,我想要鄭明宏與我見面,不一定要去什麼花錢的地方,就算逛逛夜市也好,或是坐在小公園裡也罷,我只希望可以好好地跟他獨處。
這是我們在大考前的約定哪,他全忘了嗎?我乖乖聽話忍耐了這些個日子,不只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鄭明宏,他應該也很清楚才是的。
但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即使我早就對他把心裡的戀慕說得明白清楚,卻還是沒有辦法要求、強迫他與我見面。
要求?強迫?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如果要用這兩種字眼去形容,那也未免太悲哀了。
但更悲哀的是:我連這兩種字眼都沒機會用上。
進入高中已經一個多月了,我卻沒有任何機會見到鄭明宏,這讓我好生傷心。
我知道現在換他要忍受聯考的折磨,我走過的路他現在正在辛苦地經歷,在我已經回到家中、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或是跟新同學在課後社團裡學習新的玩意兒時,他能面對的依然只有書本。在跟阿吉的打架事件過後,他更不能讓自己有差錯。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怎麼會讓事情漸漸地演變成連見面都這麼困難呢?這讓我慌亂、低落,因此在廖若姿勸我出去認識其他人後,我答應了。
我不想連假日也窩在家裡等著鄭明宏已經很久沒打來的電話,也不想看著書架睹物恩人,我更沒有勇氣衝到國中校園裡找他,打擾大考在即的應考生。
沒有鄭明宏的允諾、主動,我便什麼動力也失去了,只剩下顧影自憐的憂傷。
陽明山的確是個好地方,仰德大道沿路的風景清爽秀麗。可是我的心情依然無法艷陽高照。
「你怎麼回事啊?好不容易把你拖出來聯誼,就不要苦著一張臉了好嗎?」廖若姿在往陽明山的公車上,壓低聲音提醒我:「要你參加聯誼又不是要你放棄鄭明宏,而是散散心,你可不可以放開心胸啊?不要辜負我的心意嘛。」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來的,打壞大家的興致。」
廖若姿看著我,無奈地歎口氣:「你不是不該來,我很清楚你是『不想來』。但是你都來了,卻悶悶不樂的,我會很擔心,不然……這樣好嗎?」廖若姿跟我做了的定,「拜託你今天就先忘記鄭明宏好嗎?好好地玩,以後我不會強迫你參加聯誼了,OK?」
看著廖若姿為我擔心的臉,我感到愧疚,便強撐起笑臉點點頭。
我怎麼可能忘記鄭明宏?尤其在被這麼多男孩子「圍繞」時。事實上我並沒有被「圍繞」,但是無論如何我就是沒辦法忘記鄭明宏,連暫時都做不到。
我只能夠勉強自己當作這是一場「郊遊」,不會有任何意外跟結果的郊遊。
強打起精神後,我放眼望去,公車上這麼多男孩子。加上我們班上參加聯誼的七八個女孩,將近有二十個人,除了我以外。大家都開開心心地互相自我介紹,連廖若姿都已經熟練地插入人群中,成為耀眼的主角。
每個男孩子都在注意她。
廖若姿的爽朗與美麗在大考過後更是放肆地綻開,彷彿是壓抑已久的金色皮球,正在奮力往上彈跳,奪取每個人的注意力。而我,依然還是在地上悄悄地滾動,只希望我在意的人能夠溫柔地撿起我,為我擦去平凡的灰塵,只為他展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