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感覺很複雜。
一方面因為我也嘗過那樣的吻,雖然那是鄭明宏的第一次,但是我也是渾身發軟;另一方面,我只要一想起阿吉曾經侵犯我的舉動,實在是讓我難以想像。
即使感覺複雜,但是……我想我是羨慕廖若姿的。她勇於表達自己的勇氣,不管是在國中時期,或是現在年華正好的高中青春裡,她都讓阿吉明白地知道,「我廖若姿就是喜歡你。」
反觀我自己就顯得被動、畏畏縮縮多了,鄭溫凱昨天所說的話並非全無道理,「打擾」這回事,其實沒有什麼定律,有時候只是我的自卑感跟不安作祟。
而這樣的自卑感跟不安在鄭溫凱的眼中看來,根本就沒有理由成立。
正因為廖若姿不懼怕自己被拒絕,甚至有了最壞的打算,才敢那樣示愛吧?而我之所以自卑、不安,就是因為我害怕被拒絕。
冥冥之中,我已經為自己設定好了可能會有的結果,蒙上眼睛、摀住耳朵,卻忘記確認鄭明宏心裡的藍圖是否真的就如我的設定一般……
「如果你是我堂弟喜歡的人,那麼你自然有權利可以這麼做。他也不會怪你。」鄭溫凱的這些話迴盪在我的腦海裡,久久不去。
鄭明宏是……喜歡我的吧?一問自己這個問題,我不免想苦笑。
到現在我都無法肯定這件事情嗎?那麼那些個溫柔舉動與承諾、那個夜晚、那個吻又算什麼呢?如果那些還不能夠證明他喜歡我,我這個人是不是太不知足了?
而對我做了這些事情的鄭明宏,如果不打算證明他是喜歡我的,那他又會是什麼好東西?
因為廖若姿給阿吉的一個吻,啟動了我一連串的思考與反應,就算是衝動也罷,我要趁著現在勇氣十足的時候,擺平我的自卑與不安。
放學後,我連社團也不去了,以飛快的速度搭上公車,回到家中,換上便服,趁著爸爸媽媽還沒到家,趕在國三學生晚自習前,回到我的母校北陽國中。
一踏進校門,映入眼簾的就是黃昏時分的操場,夏天傍晚的氣候還算涼爽,但是水泥地上還是冒出了陣陣日間的暑氣。
熟悉的感覺,但是卻又有著弔詭的陌生,是因為時間的關係吧?自從踏出這個學校後,這是我第一次回到這裡,空氣沒有改變它的氣味,但是我的心情卻變了……
不,我沒有變,除了從國中生變成了高中生之外,其他的,不該有任何的變化,這包括了我喜歡某個人的心情。而那個人,他有了什麼變化?還是也跟我一樣,依然眷戀著過往的感受與情意?
雖然天色昏暗,我還是看見了空曠的操場上有個影子,而且傳來了陣陣的拍球聲。即使很久沒接觸了,但是那個難以忘記的身影還是讓我不由自主地緊張了。
鄭明宏變瘦了,不,他變得更高了。抽長的身高讓他看起來格外地瘦,轉身投籃的姿勢、跑步的模樣……還是一如以往。
我下意識地摸摸自己上了高中後就必須剪短的頭髮,怯生生地接近他。他還沒有看見我,籃球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我走得很慢,很慢,像是必須走上好幾年才能到他的身邊,這當中我差點就轉身跑開,但是一想到他給我的那個吻跟擁抱,我便又灌輸了信心。他是喜歡我的、他是喜歡我的……那麼,我的出現就不會是可怕的困擾,而應該是驚喜吧?
我該跟他說什麼?我該怎麼笑才好看?我該用怎樣的姿勢站立?我該什麼時候呼喚他?
越是想著這些問題,我的腳步就越是緩慢,猶如綁著幾十斤重的腳鐐,扣住我的勇氣。「曉……曉湘?」不等我接近他,鄭明宏已經停下了動作,往我這裡看來。
「你……你還認得我?」雖然才幾個月的時間,但是我的身材跟髮型都跟以前不同了啊。
「怎麼會不認得?你……不也遠遠的就看到我了?」他走近了我,帶著笑。
他知道我正在接近他,從我一進校門就知道嗎?
他笑著,卻是用一種我陌生的態度,彷彿我們闊別了許多年。
「你好嗎?」他問我,卻不看我。
「還不錯,還在適應高中生活。」並且,努力適應看不到你的日子。但是我沒有說出口,原本想好該說的話,到這時候全部都像是黑板上的粉筆字,一手輕易地擦去,不見蹤影。
「那就好,好不容易上了第一志願,要加油喔。」
要加油喔……自從聯考過後,他能給我的祝福就只有這句話而已嗎?我悶不吭聲,只是低著頭看著水泥操場上已經模糊不清的漆線。是因為風化而模糊了?還是因為我快要滾出來的眼淚造成視覺錯亂?
「你……只想跟我說這些嗎?」
「嗯?什麼?」他拍了拍籃球,像是根本不在乎我說了些什麼。
「為什麼不跟我聯絡呢?我……我一直想見到你啊。」
把話說出口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困難,我也預先想過了他會告訴我的所有可能的理由,包括家裡的因素、或是他是應考生了,都好。反正我能想到的答案應該都不會脫離這幾種,但是他的反應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沒有什麼事情啊,所以也沒想到要找你。」
鄭明宏的話讓我頓時忘記該怎麼哭了,我抬起頭來,訝異地張大眼睛看著他。
「什麼?」
「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為什麼要特地聯絡呢?」他依然笑著,依然不看我,只是拍著他的籃球,「現在換我要聯考了。我很忙,而且你剛上了高中,想必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吧?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的話,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有聯絡的必要。」
「這是什麼意思?」我抖著聲音,不敢相信我聽到什麼了,「我們不是說好,等我考上後,我們就光明正大地聯絡嗎?」
「是沒錯呀,我們現在也沒有偷偷摸摸啊,我只是說『沒有必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