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死!
我什麼話也不說地衝上了樓,把阿吉丟在後頭,回到教室抓起書包就離開了。
下午照理說還要留校自習的,但是我不想留在教室、不想見到阿吉,今天發生的一-刃都叫我痛恨,而且厭煩。
我大可以不必這樣的,除了對阿吉的恐懼,我為什麼要為了鄭明宏的出現感到難過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沒有辦法忘記當時鄭明宏臉上那尷尬的笑臉,他會跟我打招呼,表示他記得我,但是那張尷尬的笑臉卻讓我覺得我們只會越來越遙遠……
即使我們本來就沒有多靠近,但是我心中的那一點幻想還會讓我覺得心滿意足些,而如今,這樣的虛擬距離因為他聽見阿吉對我的告白而阻斷了。
已經開始放週末半日假的操場上空空蕩蕩的,我的同學們一定還留在教室裡自習吧,而我這個做班長的卻蹺了留校自習,躲在車棚這個鬼地方發呆。
下午兩點了,秋天的涼爽氣候底下,太陽並不大,並且帶點陰雲,涼風吹來,我靠在粗壯的鳳凰樹下,昏昏沉沉地,恍恍惚惚中我聽見有人在打籃球的聲音,但是我好累,眼睛怎麼樣都睜不開。
帶著節奏感的籃球拍擊聲,迴盪在沒有太多人的操場上,樹葉沙沙作響,鳳凰樹的細小樹葉落在我的臉上,癢癢的,我在昏睡中突然有種莫名感動。
如果時間就此靜止了多好?功課的壓力、複雜的人際關係、不可知的未來、還有難以處理、面對的國同學……都像是跟我無關。
不知道睡了多久,當我醒來時操場上已經沒有人了,剛剛我聽到的籃球聲是做夢嗎?
我伸了一個很大的懶腰,還打了幾個聲音誇張的呵欠,在伸展身體之餘,眼角餘光卻看到有一個人坐在我鄰近的另一棵鳳凰樹底下。
我的心臟快要停止了。
如果不是那個人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不然我可能會馬上往樹幹一頭撞去,死了倒好。
從以前到現在,我所看到的鄭明宏,不管是笑著或是面無表情,都是醒著的,不像現在……他依然戴著眼鏡,頭跟身體靠在樹幹上,雙手交叉在胸前,穿著運動短褲的腳踩著靜止的籃球……
那麼……都不是做夢羅?剛剛可能是他在打籃球。
我突然想到我的睡相一向不好,剛剛我睡著的樣子會不會很可笑?我有沒有張開嘴巴?我流口水了嗎?一想到這些可怕的景象可能會被他看見,我就無地自容,拚命抓著自己的頭髮、敲著頭。
「學姐,你頭痛嗎?」
嗯?我驚愕地停止自己愚蠢的敲打動作,依然抓著頭髮,轉過頭來看著說話的人。
鄭明宏還是維持一樣的姿勢坐在原地,不同的是,他張開了眼睛,嘴角上揚地看著我。
「哈……我……對,頭痛,剛剛睡姿不良……」我放下了手,整理好自己的頭髮。我想此刻的我臉上必定是冒滿了黑線吧?
「睡姿不良倒還好,如果睡得太熟容易著涼就是。」他笑了笑,伸了一個懶腰,「不過這種天氣真的很舒服,不知不覺就會睡著了。」
「是啊,如果有一把躺椅在這裡,我一定會睡到忘記回家。」天啊!我在說什麼啊?還躺椅咧!
「這樣就太危險了,這裡出入的份子太多了,也有些壞學生,小心你會被劫財劫色喔。」
「不會啦,我沒有什麼錢,長的也沒多可愛,睡姿又差,路過的人大概會以為看到一具屍體吧,然後就用大垃圾袋打包丟到焚化爐……」
我滔滔不絕,直到我看到鄭明宏微張著嘴巴、一臉訝異的表情,我才尷尬地住了嘴。
在這個節骨眼,我竟然不顧形象地自嘲起來了,我一定是太緊張了,以致於在自掘墳墓。
經過了數秒鐘的沉默後,這位學弟非常不客氣地開始大笑,激動到一腳踢開了籃球,彎著腰、抱著肚子,像是快要斷了氣。
「學……學姐,你真……你真不愧是國文很好的人哪,你很會描述幻想情境喔!而且很幽默、很有趣!」他拿下眼鏡擦擦眼角,喘著氣說著,還不停地在笑。
「是這樣嗎……」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笑不出來,只覺得很丟臉,竟然在自己所喜歡的人面前這麼耍寶。
我幻想過無數次,如果有機會跟鄭明宏談話,我一定要表現出一副很有深度、很有氣質的樣子,即使我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是我也要優雅地展現出我的智慧跟雍容……
現在卻耍起了寶,變成開心果了嗎?幽默?有趣?這、這、這不是我要的形容詞啊!
但是無論如何,這似乎是個好的開始,我們什麼都聊,不管是老師、學校、還是小學時的回憶,但是就是不提起今天中午的告白事件。
漸漸地,天色慢慢地暗了,風也開始頻繁地在地上捲起了小小的樹葉漩渦,專心於與鄭明宏談天的我,直到被豆大的雨滴打上了臉頰,才發現就要下起了陣雨。
還來不及跑到甲棟一年級教室的走廊下,我跟鄭明宏已經被傾盆的大雨打濕了頭髮跟衣服。我尷尬地背對著一同站在廊簷下的鄭明宏,只因為白色的制服被雨打濕後,就像是透明的塑膠袋一樣,讓我的內在美無所遁形。
不曉得該不該就此道別的好,因為這機會很難得,但是我的衣服卻……正在猶豫時,有個東西突然蓋在我的肩膀上。
一陣汗味飄進了我的鼻腔裡。
我回頭一看,只見鄭明宏正背對著我,身上只穿了一件無袖內衣,脖子有點紅。他的制服正蓋在我的肩頭。
「學姐……如果不嫌棄我的制服太臭了,你先披著吧。」他說o
「謝謝……」
嫌棄?我想這是我這兩年多來最興奮的一刻了吧!這比我拿到全校模擬考第一名還要讓我高興。
我抖著手穿上我喜歡的男生的制服,領口有點髒,但是看得出不是那種陳年的污垢,而只是今天一整天下來的髒污;摸著制服時,還有他殘存的體溫;尺寸不小,肩膀寬的男孩子所穿的制服,掛在我的身上就像是布袋戲偶。